25

　　每週兩次，在早上的課間休息之後，拿破崙會出現在教室裡，一起來的還有兩到三個被他拉來參與這個最後行動的夥伴。這已經成了慣例。他們都帶著一個寫了名字的小學生筆記本。我和亞歷山大總是熱烈歡迎他們，其他學生會嘲笑我們這麼做，但我們毫不在乎。沒有人能偷走我們的夢想。
　　有一天，拿破崙在亞歷山大面前停下腳步，看了他很久，從他的奇怪帽子看到了破舊的籃球鞋。
　　「羅契科戰士。」我小聲說道。
　　「羅戰士，嗯……羅……你表現很好。我任命你為我的副將。等皇帝不在了，我的小傢伙會需要一些幫助的。」
　　拿破崙故意把自己攤在桌子上。我的桌子對我們兩個人來說綽綽有餘，我心甘情願地讓他用手肘頂著我的手臂畫出了界線。不過到最後，他一點都沒有收斂，開始占領更多的位置了。
　　拿破崙的夥伴們同樣是來復仇的，他們要來拿回生命中的一部分，拿回那些一直缺失的東西。他們都有過一個始終盯著他們的達揚德克太太。有一個一直不會除法，另一個是從來不認識菱形，第三個則是弄不懂動詞變位。他們之中沒有人知道為什麼這個世界就要這樣奇怪地運轉著，對於這個問題，不僅是他們，我們的老師，甚至黑板上面玻璃相框裡的維克多·雨果也不知道答案。
　　最後那幾個禮拜，敵人有時候好像撤退了，彷彿它不敢越過學校的大門。
　　「他今天精神狀態非常好！」亞歷山大說道。
　　我幾乎相信了。有時候忘記現實是多麼幸福啊！拿破崙專心致志地讀著書，手指頭按在了紙頁上。我們像坐在滑梯上一樣，從字詞上滑過，如果有一天我們能在同一個時候有同樣的年紀，或許我們就能一起從這個滑梯上下來了。
　　那天晚上下課後，我像往常幾次一樣拋棄了亞歷山大，去拿破崙那個小房間找他。祖父難得地寡言少語，正在修指甲(他當拳擊手時留下來的習慣)。
　　洛基在他的玻璃相框裡看著我們。
　　「爺爺，你看那邊的洛基。」
　　他抬起眼睛看著那個相框，臉上出現了笑容。
　　「他一直在那裡，」我繼續說道，「你留著關於他的回憶，人們還是每天想念他。他還占據著一個神聖的位置！當別人想起他的時候，他就沒有真的離開過。只有當再沒有人記得他的時候，一個人才真正離開了，不然就不算是真的結束。唯一的敵人是遺忘，不是嗎？」
　　「啊，洛基，他留下了痕跡，不可能忘記他的。他找到了一個方法，太狡猾了！比我們大家聯合起來還要厲害。」
　　他沒有把視線從照片上移開，而是朝他敬了個軍禮：「你好啊，藝術家！太棒了！你知道嗎，小傢伙？」
　　「不知道。」我說。
　　「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並不複雜，只不過是和你愛的那些人好好度過時光而已。把剩下的忘掉，那些一點也不重要。還記得我們是怎麼消遣的嗎？我們是不是愛著對方？我們開心嗎？告訴我，我們在一起的時候開不開心，這讓我感覺很好。」
　　「是，我的陛下，我們很開心，從來沒有人像我們這樣開心過。」
　　「以後你要這樣說：『我有個爺爺，跟他在一起我很開心。』大家就會明白了。」
　　「嗯，我會這樣說的，絕對不會忘記。我有個爺爺，跟他在一起我很開心。我要記住它。」
　　「你想讓我幫你把它寫下來嗎？」
　　他笑了，笑容布滿了整個臉頰。
　　「你知道怎麼寫？」我問他。
　　「差不多。我寫過很多句子了，但在你旁邊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它自己跑出來了。」
　　我把本子遞給他。他用舌頭舔了舔筆頭，寫起字來，小心翼翼地不超出格子。
　　「我有個『也也』，『根』他在一走我很開心。」
　　沉默了一會兒。我的喉嚨像被堵住了，終於，我找回力氣說道：「我們要繼續開心下去，對不對？」
　　「沒錯，很快你就會看到個好玩的東西。」
　　他想說的是什麼？他的好玩的東西是什麼？我打了個冷顫。
　　突然，他好像有點尷尬。
　　「我有個事想求你。」他咕噥道。
　　他從枕頭下拿出一張摺好的紙，遞給了我。就在我要接過的瞬間，他又把手縮了回去，懷疑地說道：「你不會嘲笑你的皇帝吧？」
　　「當然不會！」
　　「發誓。」
　　「我發誓。」
　　「好，那給你吧。我自己寫的。說到底學寫字還是有用的，可能有一些寫錯了，但沒關係，你可以改一改。把逗號、句號加進去，我把它們單獨放在一邊了，你動作要快點，這很緊急。然後用加急信件寄出去，不過你要知道這不是……」
　　「……妥協……只不過是分散注意力。」
　　「沒錯。只有你懂我。」
　　「只有我和洛基。」
　　「對，你和洛基。」
　　我一路奔跑，滿腦子都是這個要完成的任務，餘暉投下冷冰冰的光線，將現實切割開來，我穿過空蕩蕩的街道回到了家裡。時間緊迫，世界只是一個沙漏，時間正在一點一滴地流逝。我告訴自己，要是幸運的話，這封信今晚就能寄出去。每一分每一秒都變得彌足珍貴。
　　家門微微開著。我推開它，擔心忽然藏匿其後的不幸。總是有許多危機在窺視我們的生活。我的腳步聲在空無一人的走廊裡迴響，母親的包包丟在桌子上，鑰匙在瓷磚上閃閃發光。我的心跳加速，客廳裡的呻吟聲讓我呆住了。
　　亞歷山大站在我母親面前，她坐在椅子上，正拿著棉花球往他臉上塗紅藥水。
　　「我看起來一定像個小丑，是吧？」亞歷山大說。
　　他的臉上露出痛苦的笑容，鼻子裡還流著血。
　　「他們看我一個人就跟著我。」
　　他笑出聲來，說不下去了。
　　「但我跟他們打了一架，把拿破崙的彈珠和我的帽子都搶回來了。」
　　他輕輕抬了抬帽子，就像我們見面打招呼那樣。
　　「別動，」母親輕聲道，「不然我會塗到其他地方。」
　　亞歷山大不動了，眨了眨眼睛，兩條腿繃得緊緊的。他說：「我保證不動了。」
　　我幾乎不敢呼吸，生怕打破了這種信任。
　　一大堆問題從我腦袋裡湧出來。為什麼他被打的時候我母親會在那裡？是她把那些男孩子趕走的嗎？還是他不知道該去哪裡才來這裡求助？
　　她把繃帶和膠布收好，擰上了酒精瓶的蓋子。她拉過亞歷山大的手，看著他的手掌心，那簡直就是兩個小小的調色板，上面交錯著綠色、藍色和黃色。她發出清脆的笑聲，亞歷山大也跟著笑了出來。
　　「你都用完了？」母親問道。
　　「嗯。」亞歷山大答道。
　　「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我也經常滿手顏料，下次我把其他的顏色都給你。」
　　「所有的顏色？」
　　「所有的。」
　　看見他們待在一起的那種幸福感在我身上瀰漫著，我的好奇心一點一點地淡去了。
　　我決定保持沉默，因為他們身上我所愛的，就是他們從未提起過的。
　　拿破崙的信
　　修改之前
　　約瑟分那重或新生的事情直的四該死啊和你離昏這件事還有趕你出家門我都要根你道歉這一切都四因為我對最後這場仗很焦慮我以為變老這件事只要你不同義只要對它說滾就行了旦其實根本就不是這樣子對手強大了，實在是強大了連才判都收買了你可能不相信我旦我的全頭裡什麼都沒有了手必也伸不出去了只有一團亂像個海綿球一樣我已經盡全力去戰鬥了但現在鬥志已經離我而去了我不久了我已經走到人生邊上了也沒什麼好講的了甚至我那些漂亮的發已經掉光了這沒什麼因為我還能感覺到你的手掌在撫摸我的發還掉了個牙跑過一隻小老鼠都能下我一跳我現在唯一想做的事情就四見到你，和你度過我剩下的時間如果你回來了你可能會分不青楚我跟背單我就在那裡面旦願你不要太驚訝還有一件事你會四唯一之道的人你也之道它從來沒有被說出口去找洛基會合之前我想對你把話說完
　　拿破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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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這些標占伏號加近去小家火
　　修改之後
　　約瑟芬娜：
　　重獲新生的事情，真的是該死啊。和你離婚這件事，還把你趕出家門，我都要跟你道歉。這一切，都是因為我對最後這場仗很焦慮。我以為變老這件事，只要你不同意，只要對它說滾就行了，但其實根本就不是這樣子。對手太強大了，實在是太強大了，連裁判都被收買了。你可能不相信我了，但我的拳頭裡什麼都沒有了，手臂也伸不出去了，只有一團亂，像個海綿球一樣。我已經盡全力去戰鬥了，但現在鬥志已經離我而去了。我撐不久了。我已經走到人生邊上了，也沒什麼好講的了。甚至我那些漂亮的頭髮已經掉光了；這沒什麼，因為我還能感覺到你的手掌在撫摩我的頭髮。還掉了顆牙，跑過一隻小老鼠都能嚇我一跳。我現在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見到你，和你度過我剩下的時間。如果你回來了，你可能會分不清楚我跟被單，我就在那裡面。但願你不要太驚訝。
　　還有一件事，就是那件事，你會是唯一知道的人，你也知道它從來沒有被說出口。去找洛基會合之前，我想對你把話說完。
　　拿破崙
　　我在黎明時分把信寄出去了。
　　我等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