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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一定要離婚 by 帕斯卡·魯特

2019-11-19 18:52

  我們盡可能地慶祝了聖誕節,拖拖拉拉的,還有點隨意。
  大家小心翼翼地說著話,避開各種回憶,直到後來禮物分散了注意力。約瑟芬娜送了我一臺遙控摩托車,我高興得差點跳起來了,簡直開心瘋了。
  父親則給她帶了臺大電視來,他一直把它藏在汽車的後車箱裡。
  「這太棒了,但我已經有一臺電視了。」
  「沒關係的,」父親答道,「這臺更好。它的螢幕很大,而且是高畫質,還有遙控系統!」
  她對他說了謝謝,但她還是更喜歡舊的那臺。她還宣布自己絕不使用遙控器。
  「為什麼?」父親問道。
  「因為這樣像是已經自暴自棄了。每次在地鐵站,拿破崙都義正詞嚴地拒絕坐電梯,他說那意味著都要結束了。對我來說這也一樣。如果哪一天我開始用遙控器了,那說明我真的老了!」
  我幫父親把電視機擺好,但他完全不知道怎麼連接那些線路。這臺大傢伙亮了起來。大家都猜拿破崙會出現在螢幕上,但不是,那是一個關於駱駝的報導。
  我們準備了一個四層蛋糕,吃了三層就夠多了,但我們還是一直吃到最下面那層。
  「來吧,」父親說道,「我們來開香檳。聖誕節總是要香檳的!」
  他讓我想起了那些在空空的舞臺前還在賣力扮演的小丑。約瑟芬娜輕輕地抿了一口,起初她還在猶豫,很快就爽快地喝起來。過了會兒,她把香檳杯遞過來,要求父親再給她倒一杯,父親不敢拒絕她,隨後她又一飲而盡。然後她把已經修復好的亞歷山大的帽子戴到自己頭上。用袖子擦完嘴,她打了個嗝,還嚇到了自己,這彷彿是她這輩子第一次做這樣的事情。
  就是從這一刻起,一切都徹底失控了。
  她的臉變得通紅,眼睛裡開始冒起泡泡。她把下巴緊緊咬住了,我都能看見她皮膚下的肌肉在抖動,終於,她開口喊了出來:「混帳!狗屁!下流!去死吧!」
  大家都被嚇了一跳,約瑟芬娜整個人轉過來看著我。
  「是吧,你是不是終於要跟我說說這個重新開始的故事究竟是什麼意思?我去他媽的重新開始!」
  整個晚上,甚至是從離婚以來,她一定是在心裡壓抑了太多東西,此時此刻終於被香檳的泡泡重新帶了上來。她開始搖搖晃晃,父親衝了過去。
  「媽,你真的不去睡一覺嗎?」
  「放下你的手,塞繆爾,我自己能站著。重新開始……我知道他是害怕,像每個皇帝一樣。他覺得我很蠢嗎?我瞎了嗎,什麼都沒發現?他就是不想讓我看見他人生的最後一程,這個可憐的蠢貨。」
  「媽,你不太對勁。」
  「不不不,我從來沒這麼好過。今天不說出來,遲早也要面對。」
  她抓過還有半杯酒的香檳杯,父親沒來得及搶過來,她就一飲而盡了。她把手一鬆,杯子掉在地上碎了。
  「啊,杯子,我的杯子!」她忍著打嗝說道。
  她大笑起來,隨後又說:「啊,很好啊!我有這麼一個傻瓜!每次我一想起來……什麼不讓我看到他最後的樣子!但這就是我最想做的事啊,我想和他一起走到最後啊。他怎麼這麼固執,這隻老駱駝,他居然可以什麼都不解釋就離開,把那些東西都壓在心裡。」
  「要解釋什麼?」父親困惑地問她,「你說什麼東西壓在心裡?」
  約瑟芬娜把手交叉抱在胸前,賭起氣來。
  「沒什麼。我自己知道就行了。再說了,我也已經開始新生活了,這是一種時尚嘛。」
  父親猶豫地說:「那今晚我們要看電視嗎?」
  「今晚不看,而且,看看我對你給我的遙控器做了什麼!」
  她起身進了廚房,幾秒鐘後傳來她的聲音:「在垃圾桶裡!」
  她很快回來坐到沙發上,把亞歷山大的帽子摘下來遞給我。我把它戴在頭上。
  「雷鷗納,你知道要做什麼才能重新開始嗎?嗯?」
  我從眼角看見母親正在把這一切細節都記錄下來。
  「如果拿破崙也在,」約瑟芬娜又說,「他會做什麼來重獲新生?我等著瞧。」
  她笑了。我的視線落在她收到的一本廣告冊上,我指了指那上面的東西。
  「太空艙?」約瑟芬娜問道,「太棒了!我們去坐,沒問題!」
  我想像著她已經坐在透明的太空艙裡,被高速地拋了出去,太空艙被兩條巨大的彈簧繃著,她就在那上面來來去去被甩了好幾分鐘。
  「媽……媽,」父親結結巴巴,「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而且我這個年紀要做什麼也不需要經過你的允許了。你只要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就好了……」
  電話鈴聲尖厲地響了起來,我們腦海都閃過一個念頭:拿破崙要來撒一把鹽,然後宣布他也要坐太空艙了。
  「來得正好,這頭犟驢,」約瑟芬娜說道,「我要告訴他我是怎麼想的!」
  她接起電話,眼睛忽然睜得老大,嘴巴也驚訝得合不上了,但她卻只是略帶失望地說道:「啊,是您。聲音很奇怪?不會,沒事,都很好。沒錯,也祝您聖誕快樂。沒錯,沒錯,復活節也是。沒有啊,我沒什麼奇怪的。」
  她用手遮住話筒,輕聲說:「是愛德華。」
  又聽愛德華在電話裡講了幾分鐘,她的眼神有點迷離。突然,她呆住了。
  「結婚?和您結婚?這樣……說實話,也沒什麼不好。您提得正是時候,我正想重獲新生!我喝醉了嗎?沒有,我很清醒。我要考慮一下,當然,是的,我很快給你答覆。」
  她傻笑著掛斷了電話。
  「他已經深思熟慮過了。『為勝利而生』,放屁!他還以為我要等他到猴年馬月?現在,立刻去坐太空艙。」
  就在她回房間找衣服穿的時候,父親有點結巴地跟母親說道:「我是不是錯過了什麼,我媽,她……」
  「什麼?」
  「她剛剛說要結婚了?」
  母親抿了抿嘴唇。
  「好像是。」
  市集上人滿為患,廣場上的燈光投向天空,像一條條冰火。約瑟芬娜走得搖搖晃晃,不時需要我們扶她。太空艙就被安置在正中心的位置,像是一個挑戰,它正放出可怕的光芒。
  「很好,」約瑟芬娜說,「等玩完太空艙,我就是另一個人了!我也要開始一段新的生活了。」
  「你當真嗎,媽?你好幾次玩這種東西,隔天就……你還記得上次的碰碰車嗎?那還是不怎麼劇烈的。」
  「得了得了,跟我說話別像跟在重症病人講話一樣,你那套自己留著用。不能因為我沒有打過拳擊就沒有權利重新開始了。」
  她安靜了幾秒鐘,又接著說:「只有共同分擔才能永恆!」
  我們不得不謊報年齡,因為我還不夠玩的年紀,她則是有點超了。
  三分鐘後,我們坐在太空艙裡,雙腿懸空。我覺得還好,約瑟芬娜則是不停地傻笑。又過了幾秒鐘,彈簧吊帶正在繃緊。父親和母親看著我們,他們兩個人很擔心。有人看見了約瑟芬娜,說道:「她也太有勇氣了!」
  「那是我母親!」父親驕傲地說道。
  倒數計時開始了。
  最後的時刻。
  「奶奶?」
  「怎麼了。」
  「你知道的,那片海灘……」
  「海灘?什麼海灘?」
  「你知道的,就是拿破崙的海灘。」
  「啊,沒錯,拿破崙的海灘。」
  「等我們下來,你能告訴我它在哪裡嗎?」
  「我會好好跟你說的!」
  在回家的路上,約瑟芬娜吐了三回。她比個手勢,父親把車停在路邊,她立刻狼狽地衝下車。
  「我受夠了,」父親咕噥道,「都這個年紀了,他們就不能停一下嗎?!我父親,好吧,我認了,也習慣了。我早就知道他是個炸彈,也很清楚他的喜好,我一直被折磨著。但是約瑟芬娜,一直很溫和的約瑟芬娜……現在搞這齣結婚的戲碼。我覺得自己需要放個假了,真正的假期——去一個沒有人能給你搞破壞的地方,也不用管任何人,每個人都只關心自己的那種地方。」
  「那不就是養老院!」母親說道。
  「你們這群渾蛋在聊什麼?」約瑟芬娜蹦進車裡,問道。
  她隨後就睡著了,像火車頭一樣打起呼來。一到家,我們讓她躺在沙發上。三個人看著她,都在思考著什麼。
  「真是讓人想不明白,」父親說,「他們睡著的時候那麼與世無爭,等他們一睜開眼睛就又一片混亂!」
  約瑟芬娜好像聽見了一樣,睜開了眼睛。她的眼睛神采奕奕,眼神凌厲。
  「好一些了嗎?」
  「嗯。」她的聲音很沙啞。
  「要去睡一覺嗎?我覺得天快亮了。」
  「現在先不睡。把電話給我,我考慮好了。」
  「啊,太好了,」父親鬆了一口氣,「我很高興看到你這麼理性。夜晚總是給人忠告,有時候喝一小杯有助於思考。」
  他把電話遞給她。她立刻撥出了號碼。
  「喂,愛德華?是我,約瑟芬娜。關於結婚的事情,我同意。我已經弄完針織工作了,你想去哪裡?亞洲嗎?如果你想去的話!湄公河?很好啊!還有巴塔哥尼亞,如果你想去也行!它不在亞洲啊?啊,那算了!總而言之,我已經準備好開始新生活了!」
  她掛掉電話,低聲說道:「拿破崙就算了!得了,他心安理得。」
  當她看見我父親的臭臉時,她說:「你有意見嗎?」
  父親緩緩地搖了搖頭,他了無生氣的眼睛裡沒有任何情感,只有洩了氣地聽天由命。
  「沒有,沒有意見。」
  「你看起來心事重重。」
  他抬起頭。
  「我沒有什麼心事,不過我想去睡一會兒。」
  我一個人留下陪約瑟芬娜。四下裡靜悄悄的,她示意我跟著她去了房間。她從自己的床頭櫃的抽屜裡拿出一個小香水瓶,她擰開瓶蓋,把瓶子遞到我鼻子前。
  「怎麼樣?」
  「好香,很特別的味道。」
  那是一種難以言說的味道,有點太濃烈了,雖然很棒,但稍縱即逝。
  「美妙時刻的氣息。把你的手伸出來。」
  她把瓶子倒過來,是沙粒,金黃色的沙粒,猶如混雜晶石一樣,閃爍著光芒。
  「哦,不能倒太多。得把它們留到我老的時候。」
  「海灘。」我輕聲道,「那片和拿破崙一起去的自由海灘,幸福的海灘。」
  「別跟那個犟驢說,他會覺得這很矯情。」
  「嗯。」
  這是一個低聲交談的美好時刻。
  「你知道嗎,他經常想你,幾乎無時無刻。」
  「他就不能自己告訴我嗎?他把電話賣了?」
  「他有個木頭腦袋,你也知道。但他的心很柔軟。」
  「只要他讓我回去,我就回去。等一下,你過來看這個……」
  她在床上打開一張舊地圖。
  「這裡!就是這裡!」
  一個小小的像雨傘一樣的標記被黃色的蠟筆圈了起來。地圖很舊了,那片海灘藏在摺痕之中。真是令人難以相信,一切就是從這個海灘上開始的。我有一種感覺,地圖上每一條路都在指向這個小小的地方。
  「你知道嗎?」祖母問我。
  「嗯?」
  「有些時候,我總覺得腳指頭裡還有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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