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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一定要離婚 by 帕斯卡·魯特

2019-11-19 18:52

  星期六晚上的默倫保齡球館遍地都是年輕人和啤酒泡沫。有些人在這裡是為了忘記自己下個週一已經不再有工作了,而有些人則是為了忘卻自己還需要工作。所有人的眼裡都只有保齡球和那十個球瓶。
  拿破崙一路和別人擊掌碰拳,他的幸運球道已經預約好了。他帶著我父母去了租鞋的櫃檯。
  「37碼和42碼?」工作人員說,「這位女士需要的鞋沒問題,但這位先生的尺碼……我們只剩下39碼了。」
  「沒關係!」拿破崙說,「這就行了。總是得穿點小鞋……」
  我父母親換鞋的時候,我幫拿破崙穿上他那雙漂亮的鞋子。
  「別忘了打兩個結,小傢伙。」
  隨後他開始甩手臂熱身。
  「這看起來很簡單。」父親看著那些正在俯衝的玩家說道,「倒是這個鞋,我不太確定,總覺得……」
  他腳都弓起來了,把手搭在母親的肩上,走得很艱難。
  「你確定就得穿成這樣嗎?」母親向祖父問道,「他很難受。」
  「我跟你們說過了這有點小,」拿破崙說道,「顯然是因為總是穿方頭皮鞋……好了,我們過去吧。你需要潤滑劑嗎?」
  「不需要,你等著看。」
  我們確實看見了。
  接下來的兩個小時裡,父親幾乎每次都只撞倒一個球瓶,此外,保齡球還在他腳上的大拇指上砸了五次,在他鼻子上撞了三次。他一跛一跛地朝著球道跑去,然後把保齡球丟出去,但保齡球就像黏在他手上似的,落在木地板上悲慘地跳幾下,隨後就洗溝了。
  與此同時,拿破崙坐在輪椅上,我推著他在木地板上前進,他優雅而瀟灑地把那顆黑色的保齡球拋出去。在保齡球碰到球瓶之前,他就轉身背對球道,等到聽見球瓶撞在一起的響聲時,他就喊:「全中!」他有時候沒拿到分,在球瓶東倒西歪的聲音裡,他就會說:「看啊,有個人很任性啊,在中間那裡。」
  那是我母親,她沒過不久就放棄了,對她而言觀察這個小小的世界更有樂趣。
  「你要專注一點,」拿破崙說道,「別老是撞一個瓶子,你得用一個漂亮的撞瓶來結尾!放鬆一點,你太僵硬了。」
  「你在搞笑。」父親抱怨道,「這雙鞋真的……」
  「我跟你說過了,它們穿起來就是這種感覺。來,像放屁一樣給它來一炮,這樣絕對漂亮多了。」
  這句話在我們周圍引起了一陣大笑。
  「哦,好吧,嗯。」
  祖父朝我使了眼色:「Grandajn batalojn onivenkas lastminute,memoru tion, Bubo.(偉大的戰鬥都是在最後一刻獲勝的,要記住這一點,小傢伙。)」
  再過一些時日,我一定會再想起這句話,但那時應該會覺得又溫馨又難過吧。
  「他說了什麼?」父親一邊問我,一邊準備俯衝。
  「沒什麼,他說你的姿勢很正確。」
  他往前衝去,但保齡球並沒有被拋出去,反而掛在他的手指上,父親往前摔在球道上,那顆保齡球就像一顆魚雷,拖著他一路前進,直到撞上球瓶。
  「狗屎一樣的全中!」拿破崙說,「方式值得商榷,但看得出來很有想法。」
  父親把頭從球瓶裡抬起來,他的下巴擦破了,手指頭還卡在保齡球裡,他一瘸一拐地回到我們這邊,邊上圍滿了看熱鬧的玩家,要嘛滿臉欽佩,要嘛滿臉嘲諷。母親試著幫他把手指頭從保齡球裡拉出來,他偷偷地躲到她身後。
  「沒辦法,」她說,「它被卡住了,你的手指頭一定是腫起來了。」
  「說真的,我不想再玩下去了。明年你千萬提醒我一定要忘記他的生日。」
  母親嚇了一跳,愣了好幾秒,然後她後退了一步,彷彿沉思一般地注視著他。
  「怎麼了?」父親問,「你幹嘛這樣看著我?」
  「沒什麼。我覺得你很帥。」
  「手上卡著保齡球,臉上破皮還跛腳,這樣很帥?」
  「很帥是因為你很脆弱。一切脆弱的都是動人的,你沒發現嗎?」
  父親聳了聳肩,甩了甩手上的球。
  「我保證好好思考這句話,但現在還有更要緊的事情,我要怎麼開車?」
  他轉頭對拿破崙說:「你都料到了,對不對?這就是個陰謀!」
  拿破崙聳聳肩,拋著手裡的黑色保齡球。
  「我不想回答。輪到我了!」
  從他的眼神和小動作裡,我知道這次我的皇帝要獨自行動。
  突然之間,像是被彈簧推了一把,他站了起來。父親的下巴都要掉了,他忘了手指上的保齡球,一放鬆,整個人被保齡球猛地往下一拉,失去平衡,摔在了母親旁邊的長椅上。
  一陣死寂。沒有球瓶倒下的聲音,也沒有保齡球滾動的聲音。周圍的玩家開始發出一長串的聲音:「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拿破崙的步伐有點不穩,像機器人一樣邁得小心翼翼,但他朝著球道而去,宛若君王一般,用自信又居高臨下的眼神掃視著周圍的圍觀者。
  這是永恆的皇帝。
  還有三公尺,兩公尺,一公尺……他來到了球道前。
  短短幾公尺的小衝刺……右腳在後,左腳向前,膝蓋彎成九十度。關節像是被牢牢鎖住,宛若完美的幾何圖形。他的保齡球飛躍而出,猶如一隻重獲自由的黑色鳥兒。
  所有人都睜大了自己的眼睛。突然,有幾個人鼓起掌,四個人,十個人,很快響起雷鳴般的掌聲。拿破崙向大家致意。
  只有我看見他的笑容有點僵硬,下巴咬得緊緊的,整個人都在微微晃動著,彷彿我無數個夜晚中看見的大樹。我不動聲色地把輪椅推到他身邊。
  「Dankon Bubo, post dek pluajn sekundojn mi cedus! Kaj li povis deporti min kiel plukita floro.(謝謝你,小傢伙,再站個十秒我就不行了!然後他們就可以把我流放了。)」
  「他說什麼?」父親問我。
  「沒說什麼,他說他現在都能跳舞了!」
  一個小時後,我們在他家互道了再見。下雪了,他的輪椅在地上打滑。接下來我們會有一些日子見不到面,假期就要到來,我們很快要出發去探望約瑟芬娜。
  「你想讓我告訴她關於你的事情嗎?」
  「告訴她一切都好,小傢伙。」
  雪花一片一片落在了玻璃窗上。
  「還有,我很想她。」他又說道,「有點想她。不是每天都想,但有些想她。」
  他又想了一會兒,開口說:「渾蛋,你告訴她,我經常想她。」
  我扶他上床睡覺。他蓋好毛毯和被子,讓我靠過去,他在我耳邊輕聲說道:「小傢伙,你知道嗎,很多事情到現在已經都離我而去了。大多數我都不在乎,但唯獨那片海灘的名字……我花了很多個晚上去回憶,但一無所獲。你知道的,就是那片和約瑟芬娜有關的海灘。所以,如果你能做到,記得要不動聲色,一點一點地……」
  「我保證,你也要好好睡個安穩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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