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 爺爺一定要離婚 - 其他 - 免費小說 - 冰楓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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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爺爺一定要離婚 by 帕斯卡·魯特

2019-11-19 18:52

  軟蛋就是我爸爸。
  我以前一直都不知道這個神祕的稱呼是什麼意思。我心想應該是個溫馨親密的叫法。等我又長大了一些才終於理解它的意思,後來每次祖父用這個詞,我就覺得不自在,甚至覺得有點下流。我對這個稱呼感到震驚,彷彿和父親一起被冒犯了。
  「喂,是你嗎?我要帶你兒子去保齡球館。」
  他邊講電話邊瞥了我一眼。
  「我們幾點回來?我可不知道。這是什麼問題!你知道我從來沒戴過手錶!你給我的那個?我弄丟了,還是被我轉手賣掉了,想不起來了。你知道的,保齡球,就算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也搞不清楚什麼時候會結束啊。不不不,你不懂,真的。作業?寫完了。」
  祖父用手擋住話筒,小聲跟我說:「他扯個沒完,你快去準備一下,我們馬上出發。」
  然後他又接著講電話。
  「語法練習,當然寫完了。聽寫顯然也做完了。全都搞定了。」
  我剛剛把球和鞋子找出來,拿破崙就掛掉了電話。
  「你聽見了嗎,小傢伙,我跟他撒了個謊。他只惦記著作業,幸虧你不像他。」
  我的心裡很難受,但還是努力對他露出笑容。我們總是和喜歡的人不像。
  拿破崙迅速穿好黑色的皮夾克,然後我們走出房門,把鑰匙放在門口的擦鞋墊下面。他為我拉開標緻404的車門。
  「勞駕,先生。」
  祖父有自己的保齡球,烏黑發亮,非常重,上面刻著幾個英文「born to win」——「為勝利而生」。在他那雙縫了白線的手套上也能找到這句話。他覺得這句話非常有水準,帶著一種高雅的品味。
  放棄拳擊之後,他挑了保齡球來解悶,但很快就像在拳擊場上一樣,他又成了保齡球館裡閃亮的人物。
  「準確、靈活、輕巧,這是打保齡球的三個要點。」他說道,「玩彈珠也一樣!」
  他把自己的標緻橫跨在三個停車格上,然後我們進了保齡球館。
  那天晚上他狀態極佳。一段小小的衝刺之後,他優雅地往前一跨,身形就像做工精細的剪刀。保齡球不情願地從他手裡脫離了,彷彿離開他的手指是一件痛苦的事情,但隨後它就以優雅的弧線衝出,身影如此輕盈,讓人難以忘懷——它彷彿在氣墊上馳騁,從未觸碰到木地板。分數打在一個小螢幕上,邊上還有個跳舞的穿比基尼的女孩。全倒!一小群人圍到了我們邊上。
  大家期待著,四下裡靜得出奇,拿破崙全神貫注,準備投出一個世紀大滿貫。
  「別失手啊,老傢伙。」
  祖父在原地僵住了,他輕輕拋著手裡的球,用冰冷的眼光掃視周圍的人。這群嘲笑他的年輕人,看來是打算在醫院裡過夜了。拿破崙揪住了主謀,深深吐了口氣,想冷靜下來,然後重新開始他的衝刺。
  另一個男孩喊道:「腿都要僵了啊,老爺爺!」
  沉默凝固了。祖父放下保齡球,清了清喉嚨。他看起來心不在焉,卻又不容侵犯。
  「過來,小傢伙。」他的聲音渾厚,「我們走吧,這裡太難聞了。」
  「然後呢?」隔天,亞歷山大問我,「後來發生了什麼?快告訴我。」
  「你想知道?」我反問他。
  「沒錯,快說!」
  「後來我們回到停車場,那時候是晚上。結果那群年輕人就在那裡等著我們,他們把手指的骨頭按得喀喀作響。你看看他們什麼德行!」
  「哇!」亞歷山大驚呼了一聲,「然後你們回保齡球館了嗎?」
  「才沒有。我爺爺就跟他們說,『想捱揍通常得預約,但我今天就破個例,誰要先來?』」
  「那時候你在哪裡?」
  「我很悠閒地坐在我爺爺那輛車的引擎蓋上,幫他保管保齡球。我就像在電影院裡一樣,就差個爆米花了。」
  「你不害怕?那是你爺爺啊,你不害怕嗎?」
  我笑出聲來。
  「害怕?要怕什麼?他對我說,『不好意思,我遇上了點麻煩,給我兩秒鐘。』然後就是『啪!啪!』他朝他們一個接著一個打過去,像這樣,毫不猶豫!你真要看看當時打起來的場景!那些傢伙在地上痛得扭起來,一直呻吟,然後我爺爺就跟他們說:『如果你們還想留著底褲,就快給我滾蛋!』」
  「然後呢?」
  「然後他們就逃跑了!」
  「太厲害了!」亞歷山大說,「你講得太好了!」
  亞歷山大·羅契科一直對自己家裡的情況守口如瓶,此外,對於為什麼搬家和錯過了開學時間也一字不提。他很討厭別人想知道他的過去,又好像很害怕。儘管如此(或者說正是因為這樣),許多孩子還是絞盡腦汁地向他提了一堆問題:你從哪裡來的?你有爸爸媽媽嗎?你爸媽是幹什麼的?
  他為了躲避這些問題而展現出來的藝術讓我著迷。他應付這個遊戲就像玩彈珠一樣熟練。而且那些人也很快就失去了興趣,他們接受了一無所獲的事實,為了報復,他們徹頭徹尾地無視了他,當他不存在一樣。他們熱衷於把他當作某種生物,或者是讓人噁心的東西,但他有個舉動讓我覺得好奇:他會觀察昆蟲,跟著昆蟲走,把整個課間休息的時間都用來把昆蟲從學生經常走的小道上抓到遠遠的地方藏起來。他知道它們的學名和一些科學的名稱,像什麼鞘翅目昆蟲、金匠花金龜、虎甲蟲,或者是鹿角鍬甲蟲,它們很快就像拿破崙的世界語一樣,在我心中變得閃閃發光、寶貴又充滿詩意。
  我們兩個人一起度過了很多時間,不僅僅是一起在去學校的小路上奔跑而已。自從他發現我從不問他家裡的事情之後,我們之間從他剛來時就建立起來的友誼變得更加牢固了。至於拿破崙的彈珠,我還是不敢提起它們。說到底,它們已經不再屬於我了,我覺得自己應該忘了它們。
  但是那天晚上,當我講完拿破崙在保齡球館的英雄故事之後,我看他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個袋子。他打開袋子,把手伸了進去。
  「我喜歡你跟我說你爺爺的故事。你講故事比你玩彈珠厲害多了。拿一個彈珠吧。」
  「但是……」
  「拿吧,快拿。你以後要繼續跟我講這些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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