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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爺爺一定要離婚 by 帕斯卡·魯特

2019-11-19 18:52

  就這樣,句號來到了我們家。第二天它在爸爸和媽媽面前露了個臉。這是一隻好養的狗狗,很溫馴,一點小東西就能讓它開心。父親只是問:「這是什麼品種?」
  「就是狗,」拿破崙答道,「就這樣。也不知道為什麼,我就知道你會問這個問題。」
  「你別發火啊,」父親咕噥道,「只不過是想知道而已。因為大家都習慣說『這是隻鬈毛狗』『是隻拉布拉多』……」
  「不用這麼麻煩,我們只要說『這是隻狗』,一隻雜交犬。句號!」
  「好吧,你不要因為一個小問題發火。」
  「我沒有發火。句號就是它的名字。要說我會發火,還不是因為你老愛把所有東西都分門別類?你還是小毛孩的時候就喜歡這樣,還記得你的郵票嗎?你一直喜歡做這種事情,給人分三六九等——然後是狗——把他們一個個都裝進盒子裡。這樣你就能讓他們像在……」
  母親聳了聳肩說:「說到底,你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麼會有這隻狗?既然……」
  「既然什麼?」
  「沒什麼。」
  拿破崙手舞足蹈地說自己一直都想要有一隻狗。他小時候住在貝爾維爾附近的一個小公寓裡,後來又成了拳擊手,就更不敢去想這件事了。就算是和句號一樣溫馴的狗,能陪著一個拳擊手過顛沛流離的生活嗎?
  「再後來,你媽媽對狗毛過敏,真是太巧了!現在我已經決定了,我要陪它到最後一刻。」
  母親露出吃驚的表情。
  「到它的最後一刻。」拿破崙聳了聳肩,補充道。
  母親掏出她的記事本,拿鉛筆在上面畫了起來。句號好像明白了,朝她擺出驕傲又高貴的姿勢。它成了母親作品中的一頁。
  我喜歡看她創作時的樣子。她能把身邊的一切都畫下來,全神貫注於她的模特兒,就像周圍的一切都不見了。她六歲才開始學說話,所以總讓人覺得她不善言辭。她就像只會極少的詞彙,說話言簡意賅,但所有她不曾說出口的,都被她畫了下來。寥寥數筆,一切就都躍然紙上。一瞬間,她捕捉到了眼睛裡的光,用畫筆補上幾道微不足道的線條,很多東西一下子就截然不同了。眾多捕捉而來的畫作裝滿了抽屜,被裝訂成畫冊,這些畫總是帶著詩意,斷斷續續地講述著一些故事。她時常在圖書館或學校翻看它們。
  父親圍著它轉了幾圈,還查了百科全書,然後宣布它有獵狐、獵兔犬、西班牙獵犬和一點馬爾他犬的血統,真是個大雜燴。至於它那條看起來像是最後被加上去的斑斕長尾巴,目前還無法確定來自什麼血統。
  「啊,」拿破崙轉頭看我父親,說道,「停個幾分鐘,我有件事想請你幫忙。」
  他從一個大信封裡掏出一大捆打字稿。
  「你看,這是法官寫的。你能不能幫我看看?我其實可以自己看的,就是忘了戴眼鏡。」
  父親接過文件看了起來。
  「你看看,『離婚理由:為了重獲新生。』行行好,爸,你也太誇張了。」
  拿破崙驕傲地笑了,句號饒有興趣地看著他。
  「總結,他說所有人都同意,沒有人反對。」
  「確實如此,」拿破崙說,「所有人都很滿意,一切都很完美。」
  「應該只有你,」父親說道,「約瑟芬娜我可不確定……」
  「得了得了,你懂什麼?後面還說了什麼?」
  「所有都處理妥當,後面是一些程序上的問題……」
  「長話短說!」拿破崙要求道。
  父親直接看到文件的最下面:「你知道法官用鉛筆補充了什麼嗎?『祝君好運!』你自己好好看看。」
  「這個法官是個好人,」祖父說道,「我覺得我們之間的溝通非常順暢,我應該請他去喝一杯。」
  拿破崙從我父親手裡把文件拿了回去。
  「我要把它裱起來掛在書房裡,作為我新生活開始的標誌。」
  他把那疊文件遞到我眼前:「你看看,小傢伙,漂亮的證書!我的第一份證書!我要把它和洛基(1)的海報掛在一起!」
  他笑了。厚實的花白頭髮後面,他的藍眼睛閃著光芒,有一撮頭髮總愛掉下來,落在他的臉頰上。我愛他的自由自在,我愛他細密的皺紋之中那年輕的目光,甚至在他一點也不惱火的時候,也總是緊握著的拳頭。
  「如果你很滿意那就太好了,」父親說,「我知道你不喜歡別人管你的事情,也知道你不把我的意見放在眼裡,但我還是覺得你對媽媽太過分了,我想說的就這樣,我也不會再講第二次了。」
  「你說得一點沒錯。」拿破崙說道。
  父親看起來很滿意,直到拿破崙說:「你有兩點說得沒錯——我不喜歡別人管我的事情,我不在乎你的意見。」
  拿破崙轉頭問我:「Ĉu vi ne taksas lin cimcerba?(你不覺得這是個瘋子嗎?)」
  我只是笑了一下。
  「他說什麼,雷鷗納?」父親問我。
  「沒什麼,」我答道,「他只是說你是個好人,他很感謝你這麼關心他。」
  父親臉上露出了笑容,那麼一瞬間讓我心裡有一種隱晦而柔軟的悲傷。母親從身後抱住了他。
  「就是這樣,終於結束了!」祖父聳了聳肩,咕噥了幾句。
  隔天,我認識了亞歷山大·羅契科(Alexandre Rawcziik)。「有兩個『i』。」他立刻強調了這一點。他珍視名字裡的兩個「i」,就像我珍視藏在書包裡的拿破崙的彈珠一樣。他戴著一頂皮草和皮革做成的奇怪帽子,上面還有天鵝絨和羽毛。他小心翼翼地把它掛到了走廊裡的衣帽架上,這個奇特的玩意兒讓我著迷了。
  他看起來很害羞,還有點難過和孤單,離班上的其他學生遠遠的。他身上的這一切,一下子博得了我的好感。幾個小時之後,我突然發現自己已經把他看作最好的朋友了。這就是終於找到與自己相似的、能夠分享一切的夥伴時的喜悅嗎?這是拿破崙的彈珠帶來的魔力嗎?沒有人知道。但是,那種不可戰勝的全新感覺讓我陶醉,使我毫不猶豫地要和亞歷山大玩一局彈珠。被託付了擴充珍寶任務的我,就這樣把拿破崙的彈珠置於危險之中。
  我看著它們一顆一顆地消失在這個新朋友的口袋中。期待著情況有所改變,我便從舊袋子裡不斷地拿出新的彈珠。好運會到來的,我確信這一點,但無濟於事,我糟糕的天賦總是讓彈珠在最後一刻偏離該走的路徑,錯過它的目標。
  亞歷山大漫不經心地把他的戰利品收進口袋,像個機器人一樣,甚至都不看我一眼。彈珠在他越來越鼓的口袋裡互相撞擊著,發出細微的聲響。我告訴自己該收手了,不然會失去所有彈珠,但每一次,我的手就像不是自己的,又伸進袋子裡拿出彈珠,開始新的一局。他有惡魔般的技巧,動作像神槍手一樣精準。
  先是輸掉了最不起眼的彈珠,其次是最晶瑩透亮的,最後輪到那些最寶貴的。一天之內,我失去了珍寶。
  「結束了,」我說,「我沒有彈珠了。」
  奇怪的是,我一點也不怨恨亞歷山大。是我自己揮霍了神聖的東西。
  袋子像我的心一樣空蕩蕩的,我發出嗚咽聲。我以為自己是誰?為什麼就得一直玩到最後?現在一切都太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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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洛基》是一部1976年的美國電影,由史特龍主演,講述無名拳擊手洛基·巴布亞爭奪拳王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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