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對不起，我遲到了。」麗莎．萊恩走進妮雅的寓所，一邊向她道歉。「我早該想到停車位很難找。後來我只好停在收費停車場。」

她希望自己聽起來沒有太緊張、太驚慌。曼哈頓的交通一向令她精神緊繃，加上得把車停在收費昂貴的停車場──最低是二十五美元──使得她心神不寧。

二十五美元對麗莎而言是一大筆數目。她可能要替五到八位客人做指甲，才有辦法拿到二十五美元的小費。浪費了那麼多錢，只為了停一輛十年的破車──倘若和妮雅見面不是這麼重要的話，她恐怕會掉頭開回皇后區。

她離開停車場，往公寓大樓走去時，突然感覺到挫折的淚水盈滿了眼眶，逼她停下腳步，拿出手帕來擦乾眼淚。她拒絕讓自己在曼哈頓的街頭出糗。

麗莎以前每次穿身上這套深藍色的套裝，總覺得自己很稱頭。但現在看著站在面前的女人，她知道，和妮雅那身淡褐色的長褲及乳白色的襯衫相比，自己的打扮一定很廉價。

報紙上的照片和她本人差太多了，麗莎想。她真的很漂亮，而且看起來比那天我在她丈夫的追悼彌撒上看到時好了很多。

妮雅打招呼的態度非常誠懇。她立刻就叫麗莎喊自己妮雅，而麗莎也立刻覺得可以信任她。在目前這種情況下，信任對麗莎而言是非常重要的。

還有一點也令麗莎感到安心──妮雅散發出一種沉著的自信。麗莎看到她就知道，她從小就習慣在這種舒適的環境中生長。

麗莎跟在妮雅身後走進客廳，再次想到了吉米，以及過去每當她攤開室內設計雜誌埋首研究時，他總是如何開她玩笑。麗莎也回想起自己過去曾經花了多少時間幻想著他們的夢幻屋。有時候她會幻想正式的裝潢，包括古董家具和波斯地毯。有時候她則想裝演成英國鄉村風格，甚至是立體派裝飾藝術或現代風，雖然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因為吉米不喜歡。她也哀傷地想起自己曾告訴他，等到孩子們都大了之後，她想回學校去學室內設計。現在那根本不可能了。

「妳家很漂亮。」她靜靜地說，環視四周那兼容並蓄又搭配完美的裝演擺設。

「謝謝妳。我也很喜歡。」妮雅略帶憂愁地說。「我父母過去經常到各地旅行。他們兩個都是人類學家，總是從世界各地帶回很多奇特的東西。然後再加上幾張舒服的沙發和椅子，整個地方就很有氣氛。我可以告訴妳，在過去一個星期，這裡確實是我的避風港。」

妮雅一邊說話，一邊觀察著她的訪客。基本的淡妝也無法掩飾麗莎哭腫的雙眼，而臉上依然遺留淚水的痕跡。妮雅有種感覺，那些淚水很容易就會奪眶而出。

「我剛煮了一壺咖啡。」她說。「妳想和我一起喝嗎？」

幾分鐘後，她們面對面坐在廚房桌旁。麗莎知道她需要打破沉默。因為是我提議要來這裡的，她想，所以我應該先開口。可是要從何說起呢？

她深吸一口氣開始說：「妮雅，我丈夫幾乎兩年沒有工作。他投了履歷表到妳丈夫的公司，然後，突然間，就被妳丈夫的合夥人山姆．克勞斯雇用。」

「山姆．克勞斯其實比較像亞當的同行，而非合夥人。」妮雅說道。「亞當曾和好幾個人合作，但他並不把那些人看成合夥人。亞當在華特斯和亞斯岱公司時，負責幾棟大樓翻新的建築設計，而克勞斯是承包商。後來亞當開了自己的公司，打算和克勞斯在凡德米爾建設案上合作。」

「我知道。吉米原本在翻修一些舊公寓，但他告訴我他們有一個大案子要進來，是一棟塔樓式的大樓建築。而且他說他將會是工頭。」

麗莎停頓下來。她再次開口說話時，只說了「妮雅」，聲音就顫抖了起來。片刻之後，她脫口說：「妮雅，吉米在幾年前丟掉了工作，因為他是個誠實的男人，他說出當時的工地是用偷工減料的建材。因為這件事他不但被恐嚇，而且好長一段時間找不到工作。所以當他接到電話聽說克勞斯願意雇用他，便很高興過去。不過現在回頭來看，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我深愛吉米，我們很親密，所以我注意到──他變了，幾乎是一夜之間的改變。」

「妳說他變了是什麼意思？」妮雅靜靜地問。

「他失眠。他沒有食欲。他好像完全處於另一個世界一般。」

「妳認為那是什麼原因呢？」

麗莎放下她的咖啡，直視坐在對面的女人。「我認為吉米在工作上看到了什麼不法的事，可是被迫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他自己是絕對不可能做什麼壞事的，但如果他必須選擇再度失業還是放水，我想他會選擇後者。當然那是錯誤的決定，尤其對他來說更是如此。吉米是個好人，因此他沒有辦法活在那樣的謊言之下。我知道事情一定就是那樣，所以他才會快被逼瘋的。」

「吉米這樣告訴妳的嗎，麗莎？」

「沒有。」麗莎說道，猶豫著。當她再度開口時，聲音中帶著緊張與倉促。「妮雅，我和妳不熟，但我非得找人說說不可，所以我打算信任妳。我在我們地下室吉米的工作室中找到了一筆錢。我認為那筆錢是他們給他的封口費。照那筆錢被包裝的樣子看來，我知道吉米一毛也沒碰。不過那很像他的作風。他是個誠實的人，知道自己絕對不能動用那筆錢。」

「那裡面有多少錢？」

麗莎降低了聲量。「五萬塊。」她輕聲說。

五萬塊！吉米惹上的麻煩可真不小，妮雅想。亞當是否猜到或知道這件事呢？這就是為什麼吉米也受邀到遊艇上開會的原因嗎？

「我想要歸還那筆錢。」麗莎說。「而且我不想驚動任何人。就算吉米會因此丟掉工作，他當初也不該拿那筆錢的。但我也說過，他應該很清楚這一點，所以過去的這幾個月雖然他一直工作，但看起來非常沮喪。現在他已經無法彌補，但我可以代替他做。那筆錢應該是來自山姆．克勞斯的建設公司，我需要把錢還給他們。這就是我來找妳的原因。」

麗莎鼓起自己從來沒有的勇氣，傾身往桌面靠過去，握住了妮雅的手。「妮雅，當吉米遞履歷表到妳丈夫的公司時，他們從未謀面，這一點我是確定的。然後，妳丈夫介紹吉米到克勞斯的公司去工作後，發生了一件很糟糕的事。我不知道是什麼事，但我相信那一定和妳丈夫及吉米手上的案子有關。請妳查清楚到底是什麼事，幫我想辦法糾正這個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