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位於紐約市北方威徹斯特郡的舊林莊園，距離車水馬龍的二八七號公路只有幾條街，但當妮雅駛上通往養老中心的車道時，四周景象卻大大地改變。這裡絲毫沒有郊區的氣氛。她眼前這座雄偉的石頭建築，簡直就和英國大財主的鄉村別墅沒兩樣。

她祖父還是眾議員時，她經常陪他出去探查。在他身旁，她也看過各式各樣的養老中心，包括那種應該關門大吉的，以及一些差強人意的小型醫院，還有規劃完善、管理周全、甚至可說奢華的。

她停好車之後走進去，一位職員在裝潢高貴的接待處迎接她，在在顯示了這個地方是養老中心的王中之王。

一位年約六十多歲但依然貌美的女人陪妮雅走進電梯，然後一起搭乘上了二樓。

她自我介紹叫喬琪．馬修。「我每個星期有幾天下午會過來當義工。」她解釋道。

「強森太太住在一二六號房。她女兒的死對她造成很大的打擊。我們都盡一切所能想幫助她，但我得先警告妳，她這陣子心情很不好，對全世界憤恨不已。」

其實我也一樣，妮雅想。

他們走出電梯到了二樓，走在鋪著高雅地毯的走廊上，途中遇見幾位推著助步器或坐輪椅的老人。喬琪不是對他們微笑，就是和他們簡短地打招呼。

眼光老練的妮雅可以看得出來，住在這裡的老人都被照顧得無微不至，而且儀容打理得很好。

「這裡護理人員和房客的比例是多少？」她問道。

「問得好。」喬琪回答。「這裡是兩位護理人員照顧三位房客。當然，那也包括專業護士和治療師在內。」她停下腳步。「這裡就是強森太太的住房。她在裡面等妳。」她敲了敲門，然後將門打開。

蘿妲．強森坐在一張躺椅上，閉著眼睛，雙腳抬起，身上蓋著一條薄毯子。她的外表令妮雅感到有些驚訝。她看起來七十多歲，肩膀寬闊，頭髮濃密而斑白。

妮雅一時間對於母女之間的差異感到訝異不已。溫芙蕾瘦骨如柴，有著一頭細而直的頭髮。妮雅原本以為她長得像母親。但顯然蘿妲．強森是另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當她們走進房間時，蘿妲．強森也睜開了眼睛，並且注視著妮雅。「他們告訴我妳會過來。我想我應該要心懷感激吧。」

「好了，強森太太。」喬琪用警告的語氣說。

蘿妲沒有理會她。「溫芙蕾那麼多年來一直在華特斯和亞斯岱公司做得好好的。他們甚至替她加了薪，讓她有辦法把我送到這裡來住。我恨死之前那家養老中心了。妳丈夫開了自己的公司後，我一直叫她留下來，可是她就是不聽。現在妳看看，我說對了吧？」

「對於溫芙蕾的事，我感到非常、非常遺憾。」妮雅說。「我知道這件事對妳打擊有多大。我想要看看是否能在任何方面幫助妳。」她可以感覺到喬琪很快瞥了她一眼。她應該知道亞當的事吧，妮雅想，但我猜當初我打電話來的時候，他們或許沒有把溫芙蕾的事和我聯想在一起。

喬琪顯然是突然想表示同情，握住了妮雅的手臂。「對不起，我沒有想到。」她輕聲說。「我讓妳們單獨聊聊吧。」她轉頭對蘿妲說：「妳乖一點。」

妮雅等到門關上之後才說：「強森太太，我知道妳現在一定感到難過又害怕。我自己也有同感。這就是我想要和妳見面的原因。」

她拉了一張椅子過來，然後禁不住親吻了蘿妲的臉頰一下。「如果妳堅持的話，我現在就可以離開。我會了解的。」她說道。

「我想那也不是妳的錯吧。」強森太太的語氣沒有那麼衝了。「但妳丈夫為什麼一直要溫芙蕾辭去工作呢？他為什麼不先開他的公司，看看營運得怎麼樣再說？溫芙蕾之前有一份高薪的好工作，而且也很穩定。當她冒險去為妳丈夫工作時，有沒有想到我呢？沒有，她根本沒有！」

「或許她買了保險，可以支付妳在這裡的開支。」妮雅猜測道。

「就算她有，她也不曾告訴過我。溫芙蕾有時候相當守口如瓶的。我怎麼會知道她有沒有什麼保險呢？」

「溫芙蕾有保險箱嗎？」

「她能放什麼東西在裡面？」

妮雅微笑，「那麼她的私人文件都放在哪裡呢？」

「在她公寓的書桌抽屜裡吧。那是一間很不錯的公寓。房租一直都沒漲，從她念幼稚園開始我們就住在那裡了。如果不是關節炎的問題，我還會繼續住在那裡的。可是現在我幾乎像殘廢了一樣。」

「或許我們可以安排讓一位鄰居去翻一下她的書桌抽屜，然後把裡面的文件都寄過來。」

「我不想要什麼鄰居去碰我的隱私。」

「那麼，妳有律師嗎？」妮雅問道。

「我要律師做什麼？」蘿妲注視著妮雅，端詳她。「妳祖父是康納里．麥克德莫對嗎？」

「是的。」

「他是好人，也是這個國家少數幾個有良心的政治人物。」

「謝謝妳。」

「如果我讓妳進去公寓找文件，他肯陪妳去嗎？」

「如果我問他的話，他會說願意的。」

「溫芙蕾出生的時候，我們就住在他的選區，而我們也投票給他。我丈夫認為他是最佳人選。」

蘿妲開始啜泣起來。「我好想念溫芙蕾。」她說。「她很善良，她不該這麼早死的。她就是太沒有智慧和勇氣了，那是她最大的問題。那個可憐的孩子，總是在取悅別人。她就和我一樣，從來沒有被別人感激過。她為那間公司費盡了心血。還好他們最後替她加了薪。」

或許吧，妮雅想。但或許也沒有。「我知道我祖父會陪我一起去妳的公寓。如果還有什麼東西是妳希望拿過來的，我們也可以替妳拿來。」

蘿妲在她的毛衣外套口袋中找手帕。妮雅看著她，這才發現她的手指都因為關節炎而畸形了。

「公寓裡面有幾張框好的照片。」她說。「一起帶過來吧。對了，妳可以順便看看是否能夠找到溫芙蕾的游泳獎章？她在長大的過程中得過各種獎。有個教練曾告訴我，如果她那時繼續訓練下去，很有機會參加奧運選拔。但後來因為我的關節炎越來越嚴重，加上她父親過世，我總不能讓她全國各地到處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