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康納里和葛蒂離開了妮雅的公寓之後，合搭一輛計程車。他們沉默地坐在後座，各自深思著，沒有注意到計程車已經停在葛蒂位於八十一街和萊辛頓大道上的公寓門口。

葛蒂感覺到司機回頭給了她一個輕蔑的眼神。「哦，對不起，我沒有注意到我們已經到了。」她說。她尷尬地轉過身，看到門房已經替她打開了車門。雨勢加強風這時更是傾盆落下。她看到門房雖然撐著傘，但全身仍然淋溼。「拜託，葛蒂，妳動作快一點吧。」她哥哥吼道。

她轉身面向他，沒有理會他租暴的口氣，一心只在意他們共同分擔的那份憂慮。「康納里，妮雅非常愛亞當。我有種感覺，她可能無法承受這個打擊。我們一定要儘可能給她所有的幫助。」

「妮雅很堅強。她不會有事的。」

「你該不會真的那樣相信吧？」

「葛蒂，那個可憐的傢伙等妳等得都快要淹死了。別操心了！妮雅不會有事的。我明天再打電話給妳。」

她下了計程車，麥克剛才說的一個字眼卻突然縈繞在她腦中。淹死，葛蒂想，亞當是淹死的嗎？還是在爆炸時被炸成碎片？她知道她哥哥也在想同樣的問題，因為他突然拉住她的手，靠過去吻了她的臉頰一下。

她走出車外站直身子時，膝部出現一陣熟悉的疼痛。我的身體快不行了，她想。而亞當的身體是如此強壯和健康。這實在是太令人意外了。

她突然覺得一陣虛弱，因此讓門房揖扶著她的手臂，從路旁的人行道走進公寓大樓。幾分鐘之後，她終於回到自己的家，舒服地坐在一張椅子上。她仰靠椅背，閉上了眼睛。當亞當的臉孔浮現在她腦海中，她的雙眼盈滿了淚水。

他的微笑可以溫暖最冷酷的鐵石心腸。她回想起妮雅第一次帶他來見她的時候。那時妮雅容光煥發，顯然是在熱戀。相較於今晚的困惑和心痛，妮雅處境的天壤之別讓葛蒂忍不住哽咽起來。

妮雅遇見亞當之後，彷彿就像靈魂的一盞燈亮了起來，葛蒂想。康納里從來沒有真正明白，妮雅那麼年輕就失去雙親對她造成了多大的衝擊。

當然，康納里盡他所能為她做了一切，也盡可能每分每秒陪著她，但沒有人能夠取代一對像理查和瓊恩那樣的父母，葛蒂哀傷地想。

她嘆口氣，起身走進廚房。她伸手拿起水壺，微笑著回想起她初次見過亞當後不久，有一次他問她，既然每天喝那麼多茶，為什麼不隨時把水壺的水加滿，這樣就可以一直加熱用來泡茶了。

「如果用再加熱過的水泡茶，味道就不一樣了。」她解釋。

「葛蒂，我必須告訴妳，那完全是妳的想像罷了。」他真誠地大笑一聲回應。

我們總是在開懷大笑，葛蒂想。他不像康納里總是對我失去耐性。亞當甚至來這裡參加過幾次我們的通靈大會。而且他是真的感興趣。他想要明白我為什麼如此堅信有可能和已經過世的人聯繫。

那確實是有可能的，她想。可惜我沒有那種天分，不過有些人的確可以扮演介於我們和那些離世之人的管道。我曾經看過一些人在跟他們所愛卻不在人世的人有過接觸之後，所得到的那份慰藉。如果妮雅無法接受亞當已經不在的事實，我會建議她嘗試透過通靈的方法和他接觸。如果她可以在失去他之後找到慰藉，她會好過一點的。亞當會告訴她，她應該要放他走，不要沉溺在悲傷之中，因為他還在這裡。

下了這個決定之後，葛蒂感覺舒坦了些。水壺的笛聲響起，她很快將火關熄，同時伸手去拿茶杯和碟子。平時蒸氣從狹窄的壺嘴衝出的愉快聲響，今晚聽起來卻宛如哀泣的哭嚎。彷彿失落的靈魂在尖叫一般，她不安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