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一路高歌（下）

　　
　　社區裏的梨花落下一地白，人間終於來到最美的四月天。咪嗚把冬天用的被褥都洗乾淨曬好，放到櫃子的最底下。斯巴達偶爾還會進去打個盹，回味一下暖烘烘的冬天，每次都會被咪嗚拎出來。地毯上，沙發上，空氣裏，都飄著細小的毛毛，啊啾！不知名的樹苗抽了新芽子，不知名的小蟲子在上頭飛啊繞啊。松鴉先生也回來上班了，還給斯巴達送了一顆過冬剩下的松果。
　　
　　斯巴達也終於迎來了初中生畢業考試。
　　
　　大概是心理狀態可以影響貓的物理發揮，等到了考試的那一夜，斯巴達昂頭挺胸，一路上斬關過將：這題，不會，過；那題，不會，過。當然，最後會的題目還是數起來要比不會的多。對比下同班同學，斯巴達對此已經很驕傲了。
　　
　　整個考試時長兩小時，所有科目都混雜在一起考。除了客觀題，初中畢業考還增加了現場實操題，系統會隨機出示考題，學生臨場發揮進行表演，由四位評審打分。
　　
　　輪到斯巴達上場時，他看到場上四位評審都是科目老師，有小王子，小米糕，煤球，和……張建國？
　　
　　喵嗚，今天難道還要考試抓老鼠嗎？斯巴達暗自對由一位外籍老師來評分有些不滿。當然，論抓老鼠我是不會輸的！
　　
　　四位老師圍成一個圈，或坐或立，靜靜地盯著斯巴達看。斯巴達倒是一點也不怯場，胸脯挺得高高的，打了一個大哈欠。很快，系統的提示音響了起來：請模擬一種境況，運用所學知識進行闡述或表演，時長一分鐘，準備時長五分鐘。主題為「我的人類拋棄了我，我會如何」。計時開始。
　　
　　喵嗚？咪嗚拋棄我？斯巴達瞪大眼睛，不安地晃了晃腦袋。這算個什麼題目呀，太壞了！咪嗚才不會拋棄我的，哼。
　　
　　貓咪的智力在經過系統的教育訓練後會有提升，他們對於自身處境和大環境的理解會更加透徹。而更加貼近人類習性的教育體系，一定程度會改變貓咪的情感模式，鼓勵他們用更加人性的方式進行思考，產生感情。
　　
　　當一隻貓咪選擇和一隻人類共同生活在一起時，他們是平等的，貓咪接管了人類，人類也負起日常照顧的責任。然而貓咪是非常自我的種族，他們享受生活，喜歡生命呈現出他們喜愛的美好的樣子，同時，他們也樂於幫助人類意識到這樣生活的好處。如果一隻人類無法滿足他們的需求或是不再熱愛生活，貓咪通常不會留戀，如果有機會，他們便會永遠地離開。
　　
　　但是，隨著貓咪接受教育程度提高，他們越來越能夠理解人類的情感，從而產生的情感牽絆將越強烈。如果有一天，人類選擇結束這種共同生活的模式，對於一隻貓咪而言將會是一場大麻煩。他們需要從原有的生活剝離出來，形成新的模式，這對於總是喜歡固定行為模式的貓咪來說是一場嚴峻的挑戰。他們還需要迅速忘記原先的人類，投入到生存遊戲之中。
　　
　　越小接觸到人類，和人類生活的時間越長，這個過程就會越痛苦。
　　
　　貓咪教育希望所有的貓咪學員不僅能夠獲得更多的知識，增長生存技能，還能夠更加成熟理智地處理自己的情感。
　　
　　煤球老師溫和地開口提醒道：「請開始你的表演。」
　　
　　斯巴達猶豫地看了一眼樓上，他還能聽見咪嗚入睡時舒緩悠長的呼吸聲。他慢慢開口道：
　　
　　如果，有一天
　　
　　我離開了我的人類
　　
　　我想
　　
　　那一定是身不由己
　　
　　我生來就有毛毛
　　
　　我生來就有爪爪
　　
　　但我並非生來就擁有我的人類
　　
　　我想
　　
　　失去是正常的
　　
　　那一定不會是拋棄
　　
　　那一定不會是破裂
　　
　　我想
　　
　　那一定是我和我的人類靠得最近的時刻
　　
　　因為我們一樣傷心著
　　
　　但是，如果，有一天
　　
　　我真的離開了我的人類
　　
　　我不聲不響地小心翼翼地
　　
　　從來時的路返回
　　
　　我擁有厲害的本領
　　
　　我不會以痛苦為生
　　
　　我不會需要另一隻人類
　　
　　我不會放棄我的生活
　　
　　咪嗚
　　
　　我會在遠方繼續想著我的人類
　　
　　斯巴達的表演結束後，考場上有片刻的沉寂。四位老師仍舊目不轉睛地盯著斯巴達。斯巴達頂著巨大的壓力，總結道：「以上就是我針對考題所做的詩歌朗誦表演，謝謝！」說罷，他想表演一個鞠躬的姿勢，一不小心，頭重腳輕栽了跟頭，打了個骨碌滾直接四腳攤開趴在地上。
　　
　　……
　　
　　小米糕老師打破沉默，用力地揮舞著兩隻前爪，「good！這首現代詩歌簡直是很完美了！我覺得可以推薦給貓咪出版社。」
　　
　　煤球老師也表示肯定，「寫得非常好，有人類現代詩歌的風采。我們的人類語課程並沒有深入到詩歌這種高深的內容，能有這樣的造詣相當不錯。」
　　
　　小王子老師接著說道：「颱風也相當棒哦，深情並茂表演的同時沒有忽略觀眾的感受。」
　　
　　忽然意識到自己要做總結陳詞的張建國老師瞬間緊張起來。他吐著舌頭，左看右看，最後汪了一聲結束了本次考試。
　　
　　斯巴達後來才知道，他的那場表演獲得了四爪半的高分，位居現場實操題表現的第一名。
　　
　　不過，當時的他並沒有沉浸在老師們的誇讚中。這道莫名其妙的考題，忽然攪亂了斯巴達的內心。他不是一隻多愁善感的貓咪。他只是忽然想到，在很久以前，有一次他去看自己的妹妹咪咪，咪咪告訴他，隔壁有一隻長毛白貓因為生病被人類趕了出去。貓咪和人類的彼此契約似乎並不是天長地久的，貓咪總是會先老去。雖然他現在是一隻健康的貓咪，但如果有一天，他老了，生病了……光是想想，斯巴達就覺得難過。
　　
　　喵嗚嗚。
　　
　　斯巴達窩在沙發上，不知不覺睡著了。第二天，他醒來得比平常晚一些。他入睡時，因為傷心，是蜷縮著身體睡著的，醒來後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又攤開肚皮仰面睡了。肚皮上還蓋著一隻小被子。咦，是咪嗚！
　　
　　斯巴達清醒過來，翻轉身體，趴在沙發上，看見咪嗚正在陽臺上，將洗乾淨的兔子玩具掛起來晾曬。他用夾子將兩隻兔耳朵夾起來，放在自己的白色襯衫旁邊。風一過，兔子屁股一搖一擺，看起來可笑極了。客廳裏開了通風窗，紗窗並不能阻擋春日柔和的微風穿堂而過，帶來了微醺的花香味，似乎是梨花香。
　　
　　斯巴達忽然心情就舒暢起來。咪嗚是世界上最好的咪嗚！如果時光只能是短暫的，我會讓他在這短短的時光裏，天天都這麼開心。斯巴達甩掉身上的小被子，咚的一下跳下沙發，小跑來到陽臺的落地窗前。
　　
　　咪嗚，早上好呀！
　　
　　辛勤聽見動靜，回頭，看見他的狸花貓仰頭沖他喵喵叫，不由笑起來，「早啊，小懶豬。」
　　
　　斯巴達這一天都很粘人。他會貼著辛勤的腳邊走路，監督他吃飯，圍觀他去浴室，還會跳上他的肩頭，趴著看他打遊戲，喵喵喵唱著不知名的歌。
　　
　　晚上遊戲直播的時候，粉絲們抗議說很久沒看見大餅甚是想念。辛勤看見評論的時候，斯巴達正圈住他的脖子偽裝圍脖，毛尾巴耷拉著，不時一甩一甩的。辛勤抬手撓了撓斯巴達的下巴，「餅餅，想不想開工？」
　　
　　斯巴達張嘴，打了一個哈欠，露出兩粒潔白的小尖牙。
　　
　　辛勤打開攝像頭，調整鏡頭。
　　
　　——哦哦哦今天是圍巾餅，吸！
　　
　　——斯巴達瘦身成功了嗎
　　
　　——捏捏餅臉
　　
　　——好看，今天我在微博上看到有關養貓的種種不理想狀態。本來是想收養一隻流浪貓的，現在有點糾結。你能說說養斯巴達的心得嗎？
　　
　　辛勤看到這條提問，思考了片刻，開口道：「你們覺得斯巴達是一隻完美的貓嗎？」
　　
　　彈幕一片「對啊不然呢」的回應。辛勤笑了笑，「我也覺得他挺好的。」斯巴達這時忽然伸長脖子湊到他嘴邊，用下巴蹭了蹭。
　　
　　咪嗚你是在誇我嗎！嗷嗚！
　　
　　「可是我在收養斯巴達之前，並沒有做過周全的考慮。我之前有說過，我不是一個合格的養貓人，我和斯巴達的緣分，幾乎算是隨心所欲了。但有一點，我當時雖然不夠瞭解，但是下決心時，承諾過斯巴達，我會承擔收養之後可能會發生的所有風險。也就是說，不管出現什麼問題，我都願意去解決。哪怕他是一隻不完美的貓咪，我也不會拋棄他，我也會盡我所有去愛他。
　　
　　如果你從來沒有養過貓，我還是建議你能夠再認真想一想。
　　
　　首先，你並不認識那只即將到來的貓咪。每只貓都有自己的性格，可能高冷，可能親人，可能膽小，可能火爆。他們可能在很短時間內能夠適應你的存在，也可能很長一段時間無視你。幾乎所有人在收養一隻貓之前，對它的性格都有過設想。這個特別像是你想找一個伴侶，你總是會有自己的預期。如果你的預期無法達到，你會怎麼辦呢？如果一開始你的預期達到了，比如你想要一只好看的貓，它是一只好看的貓；你想要一隻溫順的貓，它是一隻溫順的貓。可是隨著時間流逝，世事無常，好看的貓漸漸老去，溫順的貓也可能變得冷淡。你得到後又失去了，又會怎麼辦呢？這些都是可能存在的風險。
　　
　　其次，你需要有責任心。愛有時不能地久天長朝朝暮暮，但責任心可以。等你養得有經驗之後，很多事情就變得日常，日復一日，年復一年。貓很愛整潔，但有時候也髒，會有你無法預先設想到的鬱悶問題。太過愛乾淨或者是太過不愛乾淨的人，都需要認真考慮好。對了，有時候他們也會傷人，當下你可能也會變得很惱火，貓並不能完全順著你的心意，有極端掌控欲的人，也需要謹慎下決定。
　　
　　再次，你需要用心去經營這段感情，這需要不斷的投入。還是和建立人類關係一樣，和貓的感情也需要培養和經營。你付出的努力，往往會有回報。人和貓的感情，其實是平等的。我們需要他們，正如他們需要我們。我們對他們有要求，他們也同樣的會對我們有要求。健康的感情應該是各取所需，相互依戀也相互獨立，既有愛，也有責任。最好不要把貓當成你感情缺失的一種彌補，貓並沒有責任承擔你的空虛。當你是一個成熟理智懂得愛的人之後，才能夠更好地去愛一隻貓，乃至是一個人。
　　
　　然後，你需要懂得生活。相信我，養了貓之後，你會發現，他們是令人驚歎的天才，他們總是懂得如何讓自己更加優雅從容地生活。如果你無法愛自己，平衡你的生活，那增添一隻貓甚至是幾隻貓對你來說無益。而貓也不並喜歡在一個沒有任何生活感的環境下生活。
　　
　　最後，可能往往也是最重要的，你需要付出大量的金錢。貓需要食物，需要空間，需要玩具，生病後需要治療。這大概是貓和人類的相處，對比人和人的相處，最大的不同吧。貓是無法自己滿足這些生活所需的，在金錢方面，它通常都是索取者。你願意，有決心，有能力為它帶來更好更穩定的生活嗎？
　　
　　今天說的話有點多，抱歉，在這個問題上，我無法提供任何專業的意見。我只是希望你在做決定時，已經是一個理智而溫柔的人。這樣，世界上又會多一隻或者是幾隻開心健康的貓咪。」
　　
　　——嚶嚶，我忽然覺得自己不能養貓了
　　
　　——可能還是雲吸貓適合我吧
　　
　　——已經有貓的表示毫無壓力，貓確實是小天使，我也願意為她付出
　　
　　——那sing神，我想知道，大餅有沒有什麼缺點呀，讓你崩潰抓狂的那種！
　　
　　——如果給餅餅打分，我們餅餅是幾分呀！
　　
　　辛勤認真思考著，將脖子上的毛圍脖撈了下來，舉到胸前，仔細打量。
　　
　　斯巴達不明所以，大大的眼珠盯著人類，也不掙扎，只是輕輕甩了甩尾巴尖兒，咪嗚。
　　
　　「嗯……」辛勤沉吟著，「我的餅餅是一百分。」說罷，他將斯巴達抱在懷裏，親了一口，「滿分是十分。」
　　
　　咪嗚，親一口就可以了哦，不要太過分呢。斯巴達用兩隻爪子抵著人類的下巴。那好吧，就再讓你親一口。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