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我們有多瞭解查理．薩奇？」D.D.高聲說出想法，菲爾開車載著她前往記者的住處。「那個千面人，他想幹一番大事業。我們又有多瞭解玫瑰殺手呢？他犯下的命案與其說是犯罪，更像是舞臺佈置。受害者死得太快，屍體受到的摧殘太過震撼。還有香檳跟玫瑰這些毫無關聯的道具，更像是櫥窗擺設。因為過了那麼多年，查理還在裝。他在做自己認為凶手該做的事情。像是在為劇本的一個段落，或是小說裡的一個角色做研究。」

菲爾看了她一眼。「他就為了賣書成為連續殺人犯？」

「是的。我們知道那些命案的動機不是執念、衝動，或是性虐待幻想。那麼動機清單上只剩下金錢獲益居冠了。要不要跟我賭？查理試著到處兜售以他表弟三十年前的命案為題的書，可是沒有人想買。莎娜．戴伊不夠美味。而她惡名昭彰的父親，哈利．戴伊，早已遭到遺忘。」

菲爾順著說下去：「所以查理塑造出用哈利．戴伊的手法犯案的凶手。只是他沒辦法執行性侵的犯行，顯然也無法忍受綁架與折磨受害者好幾天的部分。他只剩下那個像是註冊商標的要素：剝皮。」

「光是剝皮就足以讓社會大眾毛骨悚然。沒有足夠的經驗，他只能使用最容易成功的手法。襲擊熟睡的女性，用氯仿迷昏她們，避免對方掙扎。全都是最直接的方式。因為重頭戲不在殺戮，而是之後的事情。」

「他媽媽。」菲爾重重嘆息。「我是說，拜託，他幹麼殺自己的媽媽？」

「他必須這麼做。」

「為什麼？」

「因為母親的死亡可以解除他的嫌疑，同時也在他替小說宣傳時增添案件關係人的真實性。關於玫瑰殺手作案的契機，我之前猜錯了。並不是因為查理想調查唐尼的命案，而是他媽媽罹患末期癌症。記得嗎？他因為這件事回到波士頓，讓他想起過去的種種。當他發現自己賣不掉A小說，他便開始構思B小說……當時他母親的日子已經不多了，對吧？你也看過她的模樣。或許她還剩幾個星期的壽命，我敢說查理是這麼說服自己的：比起癌症，玫瑰殺手還比較仁慈。她絕對不會有半點感覺。但這件事仍舊比他想像的還要困難。記得屍體上的猶豫痕跡嗎？在他的計畫之中，有些事情說的比做的容易。」

菲爾的臉皺成一團，顯然他對這個理論極為反感，但他沒有提出反駁。「妳呢？妳跟他非親非故，為什麼他要推妳下樓？」

「如同我們之前的想法，我一定是把他嚇得屁滾尿流。他回到乍看之下沒有半個人的犯罪現場，卻遇到辦案的警官。他在一瞬間決定把我推下樓。之後大概一溜煙逃了，慶幸自己沒被逮到。只是正如你跟艾利克斯所說，我又回來了。開始追捕，我是希望這個舉動讓他受到驚嚇啦，但感覺他卻開始思考。每個反派需要什麼？宿敵。無論是否符合他原本的計畫，玫瑰殺手現在有了宿敵。身為凶手，他很害怕：但是換成未來的暢銷書作家，他只覺得興奮萬分。在我家留下問候卡片刺激我也是為了這個原因。查理的作品的賣座程度正不斷攀升。」

菲爾咕噥：「那幫助莎娜逃獄呢？」

「這我就不懂了。」

「終於有了誠實的答案。」他翻翻白眼。

「是山謬爾．海依斯讓我確定這個假設。」D.D.不耐地說明。「不然你要怎麼解釋哈利．戴伊的相關文件會出現在他家門口？是查理放的，他要讓海依斯成為煙霧彈。說不定要是海依斯沒有從梯子上摔落，傷到脊椎，他就是頭號嫌疑犯了。不過呢，每一齣偉大的戲碼都需要疑點。所以查理自己創造了一個：山繆爾．海依斯。這個人曾經跟莎娜．戴伊有一腿，現在握有她父親的私人文件。感覺越來越可疑了吧？而且山繆爾只能說那些東西是他撿到的。想通了吧？」

「可是海依斯現在沒辦法走路。」菲爾反駁：「光是這點他就得要讓出頭號嫌犯的寶座。」

「對，但他是最近才受傷的，根據他的說詞，他撿到信封後才出意外。照實際狀況來看，信封應該是在玫瑰殺手的第一起案子後沒多久送達。」

菲爾眉頭緊鎖。她感覺得到自己贏了。

「雅黛琳．葛倫醫師呢？」菲爾馬上追擊。「玫瑰殺手也在跟蹤她。我們曾經假設他是仰慕者之類的，可是根據妳的理論……？」

D.D.想了想。「提高話題性。」她輕聲說：「因為這場遊戲不可能玩上一輩子，必須在故事的最高潮終結玫瑰殺手。殺害他心目中偶像的女兒。血腥的終幕。」

「然後呢？玫瑰殺手就這樣消失？不再殺人？」菲爾皺起鼻子。「我倒覺得這樣的結局讓人很失望。無論是現實還是小說。」

「你說得對：這個案子必須終結，不然查理就無法引述辦案警官的說詞，更無法公諸於世。在查理的計畫中，玫瑰殺手一定要落網。可是要用什麼方式……」D.D.揉揉太陽穴，覺得頭痛要發作了。

「查理打算投降？」菲爾問。「等等，這樣也行不通。凶手無法從他們的罪行裡得到利益。假如揭露查理就是玫瑰殺手，他的作家生涯就結束了。」

「代罪羔羊。」D.D.推論道：「只能這麼做。查理要陷害其他人，讓對方頂罪。天啊，說不定他就是為了這一點才把山繆爾．海依斯扯進來。查理會殺害葛倫醫師，然後回到海依斯的公寓，拿氯仿襲擊他。等到海依斯失去意識，查理就能將犯案工具藏在他的公寓裡，甚至捏造遺書，最後把海依斯放進浴缸。」

「浴缸？為什麼是浴缸？」

他們即將抵達查理的公寓。D.D.越說越快。

「忘了嗎？那是哈利．戴伊的死法。在浴缸裡割腕，是結束犯罪生涯的極佳手段。終結這個案子，查理的出版帝國就要一飛沖天了。再過五、六個月，查理會簽下高價的出版合約，到處上脫口秀節目。說不定他會自己開設節目，比照南西．葛瑞斯（譯註：Nancy Grace，美國時事評論專家。）跟約翰．魏爾許（譯註：John Walsh，美國電視節目主持人。）。財富與名聲。千面人夢寐以求的就是這些吧。」

「前提是山繆爾．海依斯沒有從梯子上摔下來。」

「功虧一簣。」

菲爾把車停在薩奇住的公寓前。D.D.馬上打開車門。她再也感覺不到肩膀的傷勢或是馬文或是頭痛。她只感覺到期待、興奮、腎上腺素。她感覺到這份工作最讓她傾心的各種特質。

「等等。」

菲爾強硬的語氣讓她僵在原處。「留在這裡。」他下令。「不能讓妳跟可能殺害三個人的凶手對峙。D.D.，妳甚至還沒銷假上班。還有啊，要是有個萬一……艾利克斯會宰了我。」

「艾利克斯不會殺你，」她據理力爭。「他只會用最草率的態度鑑識你的死亡現場。」

「D.D.。」

「菲爾。」

「D.D.。」

「不行。我才不要像隻無助的小狗一樣待在車上。我們是搭檔。你一定會掩護我；我也會掩護你。好啦，我知道你車上置物盒裡放了一把點三八，交出來吧。在緊要關頭，我拿著那把槍就夠了，不管是一隻手還是兩隻手。而且我們沒有理由輕舉妄動。」

「怎麼說？」

「我們要拿之前引海依斯上鉤的手法來玩查理。我們不是來控訴他就是玫瑰殺手；我們是來告知莎娜越獄的消息。他的安全是我們的第一要務。我們是好人，是他的好兄弟。嘿，既然我們都來了，就讓我們四處看看，檢查窗戶有沒有鎖好，在他面前盡量偷看各個地方。」

看得出菲爾還是不贊同這個做法。但他們每次都是一起出動，多半是因為菲爾永遠學不會拒絕她。他走在前面，她跟在後頭，乖乖地跟他保持兩步的距離。

沿著逃生梯上樓，抵達查理家門口時，兩人已經氣喘吁吁。菲爾再次示意她退到旁邊。她裝出勉強服從的表情。然而，到頭來，他們的顧慮全都只是徒勞。菲爾敲了好幾次門，就是等不到查理的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