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 人皮盜獵者 - 推理探索 - 免費小說 - 冰楓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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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人皮盜獵者 by 麗莎.嘉德納

2019-11-18 18:28

應該要回到安全的家裡,但我們沒有。似乎沒人認出莎娜,夜幕低垂,她的嶄新偽裝讓我們覺得越來越安全。經過一番思考,莎娜想要嚐嚐真正的披薩。我帶她去我知道最棒的連鎖店,在那裡可以買到跟橄欖球一樣大的切片披薩,起司從邊緣牽絲。一開始,打收銀機的小夥子被我一片狼藉的臉嚇到啞口無言。他直直盯著我,嘴巴微張。

莎娜湊上前,對小夥子投以淩厲的眼光。他輕聲慘叫,像是要趕走寒意似地搓揉手臂,終於恢復正常。他各給我們一片免費披薩。

我們在人行道上邊走邊吃,披薩料沾了滿臉,心情輕盈,彷彿幹了什麼壞事又沒被人逮到。

莎娜宣佈這披薩真他媽的有夠好吃。她想起以前吃過的派餅。在牢裡,她不時會喚醒入獄前的每一段記憶,當成家族回憶錄影帶一般在腦中重播每一個時刻。或許這就是她什麼都沒忘記的緣故。她把回憶變成藝術形式,化為她自己的家庭相簿。

過了五點,通勤上班族忙著趕公車、地鐵、計程車,每個人都把自己包得緊緊的,抵擋刺骨寒風。

我們挺起肩膀,忍受噬人的寒意,默默地繼續行軍,因為只要一開口,這一切就會顯得太過真實,質疑、焦慮、猶豫將一擁而上。這樣就好。是的,最好別去想接下來的事情。

可以把一輩子打包成一個下午嗎?重製家庭,重建過去的羈絆?

我帶著莎娜從波士頓公園走到公共花園,即使到了深秋,此處依舊美麗。就像是方才在衣服店裡一般,她忍不住摸來摸去。某棵壯觀大樹的樹皮。擺盪的柳枝。樹籬的尖刺。我們站在橋上,看遊客拍攝湖景,到了春天,湖上到處都是天鵝船。然後我們沿著紐伯里街走,莎娜楞愣地看著店舖櫥窗裡的設計款衣飾跟太過昂貴的器皿。

她的手指依舊在身側屈伸,但她沒有放鬆,即使當一群行人撞上她,或是差點被遛狗牽繩絆倒。她的眼神依舊凶狠,將所有的景象吸入。她讓我聯想到鷹隼,還沒準備好展翅翱翔,但已經記住天幕的開闊。

我們四處漫步。走過保德信購物中心,從天橋走到一裡廣場。我們哪裡都沒去。我們哪裡都去了。有時候人們會盯著我看,有時候人們會盯著她看。但是在尖峰時段的忙亂中,沒有人看得太仔細、太久。姊姊混入人群的直覺是對的。躲在一般人的視線之中容易多了。

莎娜跟我說起監獄裡的噁心食物、哪些獄警其實人不錯,活在毫無隱私、水壓甚至比隱私還糟的地方究竟有什麼樂趣。但她說得最多的還是問題。關於交通號誌、流行時尚,還有那些小到簡直可以折起來塞進皮包的車子,是誰教那些人開車的?她想摸摸各種建築物。她想盯著所有的東西看。她想在三十分鐘內將整座城市吞下肚。

我的姊姊。我們兩個終於重聚了。

晚間六點。晚風更加冰冷,行人稍稍減少。

姊姊決定要再吃一頓披薩。這次我點了一整個,又買了一手啤酒。我拿啤酒,莎娜端著披薩盒。最後我招來計程車,報出我家的住址。

在車上,我們沒有交談。到了高聳的大樓門口,爬下計程車,我們還是沒有說話。莎娜往上、往上、往上看,但她什麼都沒說。

我著到警方的巡邏車停在街角,但是看到我跟男性同事一同走進大樓,手中顯然拿著晚餐,沒有人開燈,沒有人開車門。

或許警察認為我很聰明,知道要找男性朋友來陪我過夜。

誰知道呢?

丹尼爾先生在入口跟我們打招呼。他看了我布滿紅色疤痕的臉龐,臉色發白,差點沒辦法好好說話。

有人來拜訪我,就在一個小時前。

「一位薩奇先生。查理.薩奇。」丹尼爾先生焦慮地說明。

莎娜發出低沉的喉音,很可能是她的咆哮聲。

丹尼爾先生緊張地瞄了她一眼,繼續說下去:「可是我沒有讓他上去。我要他留下名字跟電話,再請妳跟他聯絡。」

「可是你跟他說我不在家。」我直說。

丹尼爾先生疑惑地看著我。「喔,我必須這麼說啊。他想見妳,而妳不在家。」

我放棄追究,從丹尼爾先生手中接過紙條,感謝他的協助。

進了電梯,開始上升時,莎娜笨拙地腳步踉蹌,接著站定在中央,臉色蒼白,看著不斷攀升的樓層數字。到了我家那樓,她率先踏出去。

「太快了。」她低喃:「所有的東西。他媽的有夠快。」

來到我家門口、她往前走去,我乖乖跟在後頭。就像這樣。彷彿我們多年來都是以這樣的步調同行。

一進屋,我們放下晚餐,迅速在屋裡搜了一圈。沒有玫瑰殺手來訪的跡象。針孔攝影機沒被動過,紙膠帶還在。

「我需要一把刀。」姊姊說。

我帶她進廚房,為她指點放刀具的角落。

她慢慢挑選一番,沒有拿最大的刀子,也沒有拿最小的,最後握起最順手的一把。接著她抽出磨刀器,將刀刃磨得更鋒銳。

是的。我們的時光結束了。能說的一切,該說的一切,全都不再重要了。我們要來辦正事了。

或許養父真的沒錯。許多年前,我不該拆開第一封來信。我可以終生當我的葛倫醫師,永遠不去顧念戴伊家族。只往前看,永遠不回頭。

莎娜抖下大衣,打開披薩盒。她選定的刀子放在她身旁的流理檯上,一伸手就拿得到。我替連續殺人犯送上武器,我大著膽子思考,但思緒依舊模糊,彷彿是別人的事情一般。我把麻州最邪惡的女性殺人犯帶出監獄。接著我又帶她回我家。這個無法與人產生羈絆的女人,她完全沒有能力感受同理、愛、懊悔。

我用包紮好的左手摸摸臉頰,感受我感覺不到的細細刀痕。

我的姊姊。她說到做到,割傷我的臉。雖然她做得到,但她沒在逃獄後直接背叛我。即使是現在,她吃著披薩,擺出對整個世界毫無興致的模樣。她要幹掉另一個連續殺人犯,她要保護她的妹妹,因為這是她的承諾。四十年前答應了我們的父親。今天早上答應了我。

過了那麼多年,我發現自己依舊對姊姊一無所知,同時又對她瞭若指掌。家族的天性。我們的天性。

我的手橫越流理擡,緊緊握住莎娜的手。

在那一瞬間,我的姊姊也握住我的手。

「現在要幹麼?」她已經抓起第二片披薩。

「現在,」我說:「我們就等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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