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 人皮盜獵者 - 推理探索 - 免費小說 - 冰楓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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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人皮盜獵者 by 麗莎.嘉德納

2019-11-18 18:28

我回到家裡,筋疲力盡。我最想做的就是踢掉鞋子,倒一大杯葡萄酒,盯著空蕩蕩的牆面,直到腦中由新的發現以及舊的恐懼交織而成、繞著我姊姊打轉的旋風停歇。

出現在我眼前的景象是沒有上鎖、微微開著的家門。

我僵在走廊,拎著皮包的手下意識地收緊。

我沒有朋友,也沒有可以聯繫的對象。我沒把家中的備份鑰匙交給哪個鄰居。我從沒約查理.薩奇口中的砲友來我家。

玫瑰殺手。

我往後退去,掏出手機,聯絡門口警衛。是丹尼爾先生當班。

「你有沒有讓任何人進我家?」我問。「快遞員,或者是以前的朋友?」

「喔,沒有、沒有。」他向我保證。「在瓦斯公司……那個人上門之後,我很清楚妳的指示,一切的要求都必須經過妳的同意。沒錯,今天很忙,其他住戶有訪客,一名新房客遷入,另外還有兩個人來看房子。不過沒有人來找妳,葛倫醫師。如果真的有的話,我一定會直接聯絡妳。我跟妳保證。」

我向他道謝,掛斷電話。數名訪客、來看房子的買主。任何一個都可能是玫瑰殺手的完美偽裝。若是二度指明要進我家,一定會引起懷疑;不過呢,要求探訪別戶住家,比如說上一個樓層,只要沿著逃生梯往下走,馬上就能找到我家。或者是四處看看……我可以自己逛逛嗎?在大樓裡走一走?我只是想要感受這裡的氣氛。接著就能悄悄衝向我家。

應該要聯絡D.D.華倫警長的。接受她提供的警力保護。

然而,我卻推開家門,讓門板滑向黑暗、靜默的空間。

「親愛的。」我高聲呼喚,嗓音帶了點顫抖。「我回來了。」

我打開大燈,照亮寬廣的起居室。門後是鋪上磁磚的玄關,左側是廚房,正前方是敞開的主臥室門,右側是客廳。我的黑皮矮沙發看起來跟平常沒有兩樣,抱枕全都放在原位。

我踏進屋內,左手握住皮包提帶,右手還抓著手機。

玫瑰殺手襲擊睡著的女性,或是受到癌症摧殘的老婦人。不是正面交鋒,而是施展小聰明。在受害者背後監視,擬定計畫,最後掏出氯仿突襲。

嗯,我沒有睡著。我年紀不大。而且要是我被哪個殺人凶手嚇得逃出家門,我就完蛋了。我的家人是一窩凶殘的殺手,而我相當清楚這一點。

打開更多燈。背貼著牆朝廚房移動,緊盯開闊的領土。沒有缺少任何東西。我時髦的傢俱、現代化的裝潢,和往常一般帶來同樣的昂貴安心感。

我應該要拿個東西當武器。或許從前廳櫥櫃裡摸出球棒或是高爾夫球棍,可惜我這輩子極力避免運動,家裡根本沒有這種東西。我可以從廚房裡拿一把刀。像是恐怖電影裡的大瞻女主角,手持讓人喪膽的菜刀。可惜我不相信自己的刀法。我很可能會割傷自己,卻又一無所知。

就像是現在我手腕上的三道貓爪抓痕,除此之外,讓貓咪窩在我大腿上、轉換心情真的很棒。那些讓人安心的呼嚕聲。柔軟的毛皮。我真的很享受那一段時光,甚至想著說不定可以養隻貓。

直到我走到門外,D.D.說我在流血為止。

拜託,只不過是隻小貓!過了這麼多年,我甚至連該死的小貓都無法安心信任。

突然間,我好生氣。氣我的基因、它詛咒了我、讓我得要孤單終老。直到我與那些患者相伴,他們蒙受的傷痛卻是我願意付出一切去換取的感官。我的人生中沒有馬文保護我。也就是說我得要拒絕一切。嗜好、在沙灘上漫步。愛。孩子。小貓。

我就像是用收縮膜包裹的玩具:永遠放在架上,永遠不會被人拿下來享用,就怕摔壞了。

我不想當個玩具。我想當人。真正活著的人。身上有傷口瘀青、打鬥疤痕、碎裂的心。活著,笑著,受傷,痊癒。

摘下月亮可能還比較容易。發生的事情無法改變。而碰上無法改變的事物,健全聰明的人會學著接受。

在陰影幢幢的家裡東張西望,我突然想到這個特別的狀況難得能成為我最大的保護。襲擊的要點是以出其不意的行動、龐大的痛楚目標嚇得無法動彈。但我沒有半點痛覺。玫瑰殺手可以敲我的頭,揍我的肚子,扭轉我的手臂。這些招數對襲擊我的人沒有半點好處。我可以不斷逼近,捨棄家族良心的身分,化身為復仇者,睜著黑沉沉的雙眼在家裡追逐凶手。

我看了看餐具室。前廳櫥櫃。洗衣間。最後是自己的臥室。按下開關。我的雙人大床映入眼簾,視線立刻射向床頭几……

沒有。

沒有香檳,沒有玫瑰,也沒有絨毛手銬。床鋪上更沒有另一個人的狼藉屍體。

我皺眉。還需要確認的地方不多。大型衣櫃,主臥室的寬闊衛浴……

沒有。

玫瑰殺手曾經來過此處,這點我不否認。我不確定這是為了滿足好奇心或是執念作祟,但玫瑰殺手曾經走過我的房子,或許在離開前翻動我的食物儲藏室,看我最喜歡吃什麼,最後炫耀似地沒把門帶上。

我又檢查家裡一圈,腳步更穩,視線更專注。

這回依舊沒有揪出潛伏在床底下的怪物,或是躲在衣櫃裡的蒙面入侵者,我終於放下皮包,重重坐上床緣,吐出下意識憋住的那口氣。

正如姊姊的預測,玫瑰殺手又來見我了。這個怪物因為某種理由、與我姊姊和三十年前的命案相繫。

我已經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思考了。如果我有痛覺,我想我現在一定頭痛到不行。但我只覺得疲憊鑽進骨髓,似乎再也抓不到下一道思緒、踏不出下一步。

接著我想到凶手說不定曾經坐在我床上。甚至躺過我的枕頭,看躺起來是什麼感覺。

我站起來,扯掉被套,接著是床單,抱著一大團寢具沿著走廊,將它們送進高級的洗烘兩用洗衣機,加入許多洗衣精,以及更多的漂白水。

然後是浴室,我終於好好面對鏡中的自己,臉色比早上還要蒼白,五官更加憔悴,黑眼圈更重。我看起來更像是我姊姊。牢獄生涯與擔心受怕,顯然這兩個要素對人會產生同樣的影響。

我把注意力轉移到手腕,那三道傷痕在菲爾警探車上已經塗過藥,看起來不深,邊緣的皮膚還算平滑。傷口依舊微微發炎;之後得要監控我的體溫,防止感染。現在我解開紫紅色針織衫的扣子,露出單薄的白色上衣。我也脫掉上衣,看見蒼白的肩膀、手臂、腹部。我往左右扭轉身軀。

一塊瘀青。不知道是哪來的,更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受的傷,總之就是左手臂後側的深色瘀青。另一片擦傷,在褲腰上緣。是那隻貓?我自己不小心磨過什麼尖銳的物體?

我永遠不會知道答案。只要記錄傷害就好,辨識來源並非必要。

我脫下長褲,任由它攤在地上。又找到一塊瘀青、這次是在右大腿內側。看來跟兩個警察瞎混並不是什麼健康的休閒。

我揚手緩緩耙梳頭髮,檢查頭皮。接著動動每個關節,看是否腫了起來,說不定我在人行道邊緣拐了腳,或是在上車時扭到腳踝。最後在有放大功能的鏡子前檢查雙眼,測量體溫。最後的幾項檢測結果沒問題。除了有個連續殺人犯正在跟蹤我之外,我過得很好。

我套上絲質長袍,踏著沉重的腳步進入廚房,端起一大杯葡萄酒,緊盯著家門,發覺我在這種狀況下絕對睡不著。要是玫瑰殺手曾經撬開我家的鎖,那他絕對可以再來一次。說不定用不著如此大費周章;說不定凶手已經打了我家的鑰匙。有何不可?凶手大概已經知道我的一切了。

我累到無力聯絡鎖匠,只能在門把下塞一把椅子。還是想要好好報復那傢伙,我在地上鋪滿要掛上聖誕樹的圓形玻璃吊飾,就像《小鬼當家》電影裡的男孩幹的好事。如果他用這招有效,那我為什麼不能用用呢?

力氣慢慢恢復,我端著那杯酒退回主臥室的浴室,在溫度控制妥當的水柱下好好沖了個澡,溫度調節裝置面板上的紅色數字確保我不會燙傷。

最後,我終於要面對今天最大的問題,那是我心中怒氣與煩躁的真正源頭。

莎娜颶風。

我的姊姊。她宣稱許多年前,把我抱出衣櫃、緊緊抱著我的人就是她。

因為如果沒有家人,那妳什麼都沒有。

我想要她愛我。太恐怖了。毫無邏輯。虛軟。我這個應該更有理智的女人竟然表現出如此脆弱的情緒。

但我就是如此。

當她說起我們在老家的最後一刻……一瞬間,我幾乎想了起來。男人的吼叫,搥響門板的拳頭。父親在浴室裡說話,母親壓低嗓音回應。

然後是莎娜。我姊姊來救我。我姊姊把我擁入懷裡。我姊姊說她愛我,會一直保護我。

我也愛她。

打在臉頰上的水幕似乎變得更密了。我在哭嗎?哭有什麼用?存在於四十年前的四歲女孩並不是現在關在牢裡的那個女人。長大的莎娜利用周遭眾人,摧毀了戴維斯夫妻的人生,強生一家跟薩奇一家更是不在話下。當時住在戴維斯家裡的其他孩子呢?戴維斯太太說得很對。或許,小崔佛被送去某個恐怖的地方,在無情無望的寄養生涯中,遭到毆打或是強暴或是其他手段摧殘;而漂亮的安娜羅絲則是被賣去賺錢,滿足母親無藥可救的毒癮。

莎娜甚至沒有提過他們的名字。一個個家庭被她的行為壓垮,她卻表現得像是他們從未存在過似的。因為在她心底,他們真的不存在。她需索。她渴求。就這樣,沒了。

我集中精神,關掉蓮蓬頭。

今天早上,姊姊將我緊緊控制住,這是她最擅長的招數。如她所言,我是去跟她決裂的,但她突然說出藏了二十年的故事。站在門邊聽她說話,我受到她的魔咒掌握。正如她第一個殺害的獄警法蘭奇,說不定第二個獄警里克也是如此。

她操縱一切。她沒有半點情感,一切的人性全都赤裸裸地攤在她眼前。她可以觀察、分析、收集。最完美的獵手。

還有三十年前的唐尼.強生,他撥開丁香花叢,為他的表哥傳訊。那天晚上他被嚇到了嗎?對莎娜的反應感到緊張?還是說那個十二歲男孩還無法完全體會讓少女心碎的危險?

直到她的嘴角勾起獰笑。直到她對他出手,揮刀攻擊。衝動。狂野。她生氣了,因此她在怒氣的驅策下行動。

我的姊姊,她編出這個故事只是要挽留我。她先前至少靠著一張嘴說得兩個大男人自尋死路,說不定第三個獄警也是她的手下亡魂。

我皺起眉頭,找到一條浴巾,擦乾身體。

言詞。那也是姊姊的武器。而且不比刀刃安全。可是呢,如果仔細研究行為模式──精神科醫師最愛模式了──姊姊的做法一定是先說話。吸引。引誘。迫使對方照她的意圖起舞。

若她能對受過訓練的獄警使出這招,那有什麼理由不先拿十二歲男孩來嘗試呢?編個理由騙他去幫她找查理過來。她不舒服,需要查理照顧,她一點都不生氣;她只是要還他一些東西。

一定會的。我很清楚。她一定會先對唐尼開口。因為姊姊一點都不想在這個十二歲的信差身上浪費怒火。是的,拒絕她的人是查理,她犀利的心思直搗黃龍,瞄準目標。

姊姊沒有殺唐尼.強生。

那就是其他人幹的了。但她有看到嗎?或許是在對方了事後才抵達?那個人……某個女孩,我猜。有個女孩彎腰對著男孩的屍體,手握利刃,正如當年我的父母。

精神病瞬間發作。

姊姊根本逃不過。

可是她口袋裡的耳朵要如何解釋?

她可能會拿走。甚至是她親自割下那隻耳朵。在那個時刻,她的行為全是靠著腦中的自動導航引導,精神病不只觸發了她最深沉、最黑暗的欲望,也攪動了她最深沉、最黑暗的記億。我父親是否曾經割下哪個可憐女孩的耳朵?我相信只要翻閱那些檔案,至少能找到一個案例。

殺害唐尼的另有他人,甚至在莎娜現身時震驚地抬起頭。只是姊姊沒有表現出半點嫌惡驚恐。她往前逼近,早已受到血味的擄獲……

對方找到了最完美的替死鬼。一個人犯罪,另一個人擔下罪責。我姊姊完全無法反抗,因為她喪失了那一晚的記憶。而且那樁命案看起來恰好符合旁人對她的印象,在她內心深處。她確實有辦法做出這種事。

她是連續殺人犯的女兒,遭人指控犯下命案,有可能會成為連續殺人犯。我猜莎娜會說這都是命運的捉弄。她已經懶得抵抗了。

所以她究竟要我幫她什麼?

我又真的能給予她什麼?

我鑽進衣櫃找睡衣。等到拉開又闔上矮櫃最上層的抽屜後,我才察覺到有什麼不對勁。有什麼東西扯動我的思緒。衣櫃不對勁。有什麼東西不在原位。是什麼……

移動式的櫻桃木矮櫃。它不在原本的位置上,擋住我的藏寶庫。它往前移動了至少六、七公分,似乎有人動過它,卻又沒有推回原位。

我的心跳開始加速。

可能是我。昨天晚上搬出那些玻璃瓶後,我一心只想著要丟棄證據。但我每次都會把它放回同樣的位置,這是數年來,試著隱藏惡劣本性的習慣,已經接近偏執了。

他來過這裡。進過我的衣櫃。他還……

我懂了。

我推開矮櫃,露出那塊層板。四肢著地,撬開第一片木板,接著是第二片。

昨天才清空的藏匿處一點都不空。裡頭放了個鞋盒,普通到不行的鞋盒,就跟我之前收在裡頭的那個鞋盒一模一樣。或者是我曾在父親的犯罪現場照片中看到的鞋盒。

我知道的。即使我才剛將它取出。才剛放在地上。

我知道裡頭會放著什麼。真正的恐怖能在最平凡的盒子裡潛伏,躲在衣櫃層板下。

玫瑰殺手進過我家。玫瑰殺手送上禮物。玫瑰殺手知道我最想要什麼,特地帶過來,藏在連姊姊都不知道的地方。

我掀開盒蓋,放在一旁。

接著,心頭湧現夾帶著驚恐的著迷,低頭凝視那三個全新的密封罐,裡頭裝滿一條條新鮮的人皮。這是我捨棄的收藏的替代品。

我放聲尖叫。可是身旁沒有人能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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