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 人皮盜獵者 - 推理探索 - 免費小說 - 冰楓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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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人皮盜獵者 by 麗莎.嘉德納

2019-11-18 18:28

D.D.一回到家,馬上就打電話聯絡法醫長班.惠特利。艾利克斯還得去上班,家裡只剩她一個人癱在沙發上,還穿著早上分析她自身傷勢時的那套瑜伽服。

「我有個問題。」她在電話接通的第一秒開口。

「D.D.!」班的聲音蹦然響起。這位法醫並不是全世界最活潑的人,可是在他跟D.D.的組員奈爾交往的數年間,兩人有了私交,即便爆發分手,他們還是朋友。「聽說妳是骨頭組織扯離。只有妳能用如此創意十足的方式負傷。」

「我很努力的。」

「左手?」

「對。」

「冰敷?運動?休息?」

「有。有。算是吧。」

「妳一定是瘋了!」

「沒錯!」

「所以妳才會找我。讓我猜猜,妳想問最近那樁剝皮案的事情?」

「不對。」

班首度語塞。D.D.幾乎能隔著電話線路聽見他思考的聲音。

「不是第二個死者。」她親切地補充。「我猜你現在才剛開始處理那具屍體。」

「排在今天下午。」

「果然。所以我的目標是第一名死者,克莉絲汀.萊安,因為你應該跟她的遺體相處比較久。而且你又是個天資聰穎的法醫,我們手邊最優秀的──」

「好話一出,暢行無阻。」

「你已經檢驗過剝下的皮膚了……」

「沒錯。」

「也許你對凶手使用的刀具心裡已經有底了?」

「一樣沒錯。很薄,刃口沒有刻痕。不過呢,今天的每日問題是,那究竟是刀刃,還是剃刀呢?」

「喔。」她沒想到這點。不過仔細思考……「在這樣……複雜的行動中,剃刀不是比較難操控嗎?我的意思是,拿它來割下薄薄的皮膚沒問題。重點在於切割的數量,話說回來,剃刀不會滑溜得握不住嗎?」

「可以裝上刀柄。想想那種用來刮鬍子的經典剃刀,或者是拆箱用的美工刀。今天我有了新的主意:說不定是手術刀呢。不過我的檢驗目標並不只是刀具。過去的兩、三個星期內,我已經測試過幾十種刀子了,卻都無法得出相同的結果。至少在我的測試過程中,比較大、比較寬的刀刃可能會拉扯到皮膚,使得邊緣參差不齊。然而我們的嫌犯……他剝下的帶狀皮膚組織形狀完美、邊緣光滑。我得說這代表他經過反覆的練習。當然了,一開始我對凶器的想法太狹隘了,難怪毫無斬獲,現在我把搜尋範圍擴大到手術器材,感覺可以複製出他那種精確的行為模式了。」

「好吧。」D.D.停頓一會。她沒料到凶手可能用的是手術刀,還可能是受過基礎外科訓練的人士。不過依照她最近的腦力激盪成果,絕對不能排除手術刀的可能性,而且啊……「我要假設一下。」她繼續說:「像你這樣不屈不撓的法醫──」

「別再恭維我了。D.D.,妳有話直說吧,今天我忙得很。」

「你試過拼湊那些皮膚碎片,重組原貌。」

「試過是個很確實的字眼。」

「你卻無法如願。」她提高音量,心跳加速。來了,那種一閃而逝的靈光。「你發現這些並不是所有的碎片。有幾條皮膚不見了,被凶手帶走了。」

「叮咚,正確解答。給這位美麗的金髮警長送上獎品。說實話,妳的才智是不是來自於那頭金色鬈髮?」

「當然了。缺了多少皮膚?是一些還是很多?」

「推測大約少了五、六條切下的皮膚。如果死者還活著,她一定會注意到自己缺了什麼。」

她也是這麼想的。這些案件中的剝皮行為不只是某種儀式,其中潛藏著凶手最渴求的事物;專屬於他的罪行紀念品。

她的注意力回到話筒上。「最後一個問題。死者的皮膚是否經過處理?有沒有驗出沾染什麼有趣的化學物質?比方說酒精,甚至是甲醛?」

「妳在懷疑凶手是否用了某種溶液塗抹死者的身體,打算保存他的戰利品?」

「剛好想到。」

「答案來了:是,同時也不是。克莉絲汀.萊安軀幹殘存的皮膚驗出普通的抗菌肥皂成分。但是她的手臂與小腿沒有。如果死者睡前一定會洗澡,那她全身上下應該都會沾上這種成分。既然不是如此,我想可以假設凶手是自己用某種基礎清潔劑擦拭死者的軀幹,很可能是剝皮開始前的準備。」

D.D.皺眉。「像是外科醫師嗎?替準備要切開的皮膚消毒?」

「真正的手術準備涵蓋了在切開處塗滿制式的消毒劑,大多是以酒精為底。我們的受害者身體經過清洗,但絕對沒有接受手術前的護理。」

「所以凶手大費周章將目標區域洗乾淨,不過沒有消毒。」

「我相信是如此。我還沒回答完先前所提到的問題。完全沒有找到絲毫甲醛這種防腐物質殘留的跡象。」

「好吧。」

「儘管不能排除凶手打算保存他的戰利品的可能性,聰明的凶手可以把條狀皮膚放進裝有甲醛溶液的玻璃罐,甚至是透過鹽醃的手法來除去皮膚的水分。真的,選項多到數不完。」

「感謝告知。」

「是妳先問的。」

「職業病。那麼整理一下你的發現:我們的凶手用氯仿奪走死者的行動能力,接著用壓迫的手法使得死者窒息而死。他脫掉死者的衣物,用普通的抗菌肥皂清洗後,好戲上演,他謹慎地割下她軀幹與大腿上半截的長條皮膚。你相信凶手用的可能是手術刀。最後他離開現場,帶走部分死者割下的皮膚,當成某種變態的戰利品。聽起來還可以吧?」

「妳整理得比我還好。」

D.D.繼續高聲說出想法:「也就是說我們的凶手擁有一些手術經驗,或許知道術前消毒的方式。不介意待在屍體旁邊。老實說,這起犯罪的好戲是在死者嚥氣後發生,他最喜歡待的地方大概是屍體旁了。」

「傑佛瑞.丹墨(譯註:Jeffrey Dahmer,美國八〇年代殺人魔,會切下屍體的某些部位食用或是進行儀式。)?」法醫補上訊息。「他不就是個有戀屍癖的神經病,堅持留下獵物的部分肉體?他宣稱自己這樣是在尋找完美的戀人──絕對不會離開他的對象。」

「只是先前我聽說我們的兩位受害者都沒有受到性侵的可能。」

「我沒有找到相關證據。」

D.D.自顧自地點頭,又想到該對話筒另一端的人說明。「好,你幫上大忙了。」

「妳找出凶手身分了?」

「還沒,不過我對於對方的職業有些想法。」

「妳要去調查醫院跟醫學院?」

「我會讓奈爾追查這條線。而我打算親自去葬儀社看看。」

要到等艾利克斯回家才能實際行動。他可以幫她好好穿衣服,然後扶她上車。可是D.D.討厭這樣的現實。她只感受到一意孤行的衝動,還有對手臂、肩膀、馬文的憎恨。她是個女強人。獨立自主。更是著手辦案的警長。

她要替該死的自我穿好衣服,把馬文塞進菸管裡抽。

馬文當然有自己的想法。

事情在她脫掉低領瑜伽上衣時發生。她把彈性布料拉過健全的右肩,這個舉動使得左肩陣陣刺痛。接著還得努力將衣服扯下左臂,等她終於讓上衣脫離身體,還剩下緊身的黑色運動褲。絕對不該動用肩膀肌肉剝掉瑜伽褲,但她的左臂已經燃起灼痛,她感覺到汗水凝結在鼻下。

好像她越想避開牽扯到左半身的動作,她的脖子、肩膀、上臂就被拉扯得越嚴重。她咬牙,從衣櫃裡抓了件深灰色的寬鬆休閒褲、拼盡決心踏入褲管。然後是拉起褲腰的痛苦過程,她只能用健康的那隻手一吋一吋往上拉。臀部終於納入休閒褲裡頭、她只剩下釦子這一關。她試了四次都沒成功。

寬鬆的上衣,她突發奇想。或者是大外套。她要穿件長版上衣遮住走光的腰際;這招真是太讚了。

有夠聰明。她坐在床緣哭了起來。

她討厭這樣。討厭心中的無能、無力、徹底的挫敗。她怪自己的身體不好好痊癒。她恨肩膀痛得要命,還有那條白癡肌腱,幹麼扯裂自己的骨頭。如果她永遠都好不起來呢?這是很罕見的傷勢;沒有人能夠給她切實的預測。再過六個月,她能不能自己穿衣服?拿槍?抱起孩子?

還是說她依舊處於這個境地,穿著丈夫的衣服到處窩著,只能說說過往的輝煌戰果,心中悄悄期盼不同的結局?她不能倒下。還不能。她太年輕、太投入、太像警察了。人生還不能翻到下一頁。不能在她如此熱愛這份工作的時候。

即使工作讓她受傷。把她變成過往自我的陰影。

她癱回床上,只穿了褲子跟內衣,雙眼直盯天花板。接著她閉起眼睛,努力回想她在那天夜裡被推下樓梯前必定看見的景象。

馬文。呼叫馬文。我在這裡,我準備好了。我想知道。來吧,馬文。別為難我了,讓我想起來吧。

葛倫醫師說的就是這樣嗎?如果跟自己的痛楚說話,直接請馬文幫助她回憶,那個脆弱的放逐者將會投降。她只要準備好應付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就行。

馬文依舊沉默。或者說得更準確一點,他跟平常一樣,繼續以抽痛發表意見。

「我準備好了。」她在安靜的臥室裡咬牙道:「我應付得來,馬文。來吧,你這個廢物,狗娘養的懦夫。我想知道。告訴我。」

什麼都沒有。

「是凶手嗎?他回來重溫他的美好幻想,結果發現我在場,被嚇得半死?」

大部分的殺人凶手會在自己的犯罪現場附近晃盪。然而真正鑽過犯罪現場的封鎖膠帶,入侵警方的路障,這會害他們沾上曝光的風險。他很可能在下一瞬間因為擅闖現場遭到逮捕,還會成為警方訊問的對象。說不定那人是個完美的神經病,相信自己占盡優勢,對這樣擾亂辦案的舉動深深著迷。可是他們的凶手呢?在落單女性睡著後才出手的男人?用氯仿讓她們在短時間內失去意識,就連她們的死亡也是簡單而無痛的處刑……?

一瞬間,D.D.幾乎可以在腦中勾勒出這樣的男人。長得不高。自卑、社交技巧差、在權威者身旁感到不安,特別是女性。從沒跟人長時間交往過,或許住在他母親家的地下室。又或許是平時遭到欺壓的兒子,唯一的慰藉是定時湧現的怒火──凶手在被害人完全喪失行動能力後對她們發洩情緒。這個凶手……他的內在與外在都相當安靜。但可能對某些事物異常執著。必須做該做的事情,不然至少也要試過所有的可能性。受害者永遠不會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他潛入屋舍、下藥、殺人、剝皮。

因為這是他真正在乎的事物。剝皮。收割。收藏。

他是收藏者。

D.D.想了想,知道這不會錯。他們要找的傢伙是收藏者。那兩起案件並不是出自怒氣或暴力的發洩,而是執念的罪行。凶手執意做他必須做的事情。

也或者,是她必須做的事情。

天底下的性虐待狂幾乎都是男性,至於收藏者呢……受害者沒有遭到性侵。使用氯仿來奪走受害者的行動能力。連壓迫性窒息也是。奈爾說了什麼?任何體型的人都做得到:只要在恰當的地方施壓恰當的時間即可。

也就是說或許他們要找的其實並不是矮小、社經地位低的男性。而是女性。那名女性在深夜進入另一名女性的住處,即使被鄰居看到也不顯奇怪。即使那名女性在天黑後重返犯罪現場,她也可以宣稱自己是死者的密友。

有可能嗎?當D.D.站在克莉絲汀.萊安的屋子裡,說不定突然出現的人不是男的。而是獨行女性,從陰影中竄出……

「馬文。少來了,馬文!跟我說話。」

可是馬文拒絕開口。

D.D.受夠了。她爬起來,大步橫過房間。她來不及阻止自己扭轉手臂套上寬大的奶油色毛衣,咬牙忍住爆發的痛楚。

「馬文,你有什麼怨言嗎?」她低喃。「你想要大發雷霆?來吧,我讓你見識可以好好發火的好東西。我們去找點樂子吧。」

D.D.華倫警長砰砰砰地走下樓梯,出門,上車。準備跟全世界分享她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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