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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機之後,只剩沉默

動機之後,只剩沉默 by 西澤保彥

2019-11-18 18:26

「這一段時間,真是辛苦你了。」
霧島一臉剛從磕睡中清醒的神情,對妻子瑞惠說道。
「你也是呢。」瑞惠和丈夫一樣,彷彿剛剛緩過神來,「麻煩你了。」
今天,是為瑞惠的母親相良蔦代舉行葬禮之日。蔦代的丈夫安正,以及相良家的長子一之都已過世,因此,身為長女的瑞惠擔起了喪主的責任。從安放骨灰到擺置喪宴,夫婦二人忙了整整一天,直到半夜才回家。霧島將嶽母的遺像放在地上,隻覺得全身乏力,連喪服也顧不得換,就一屁股坐在了起居室的雙人梳化上。
「肚子餓嗎,要不要吃點東西?」
「不了,雖然一整天都沒好好吃飯,但我完全沒有食慾。」
「那啤酒呢?」瑞惠走進廚房,打開雪櫃問,「來點吧?」
「好。啊,不。」霧島一邊揉着肩膀,一邊歪着頭解開黑色領帶,「幫我拿點燒酒吧,加冰塊的。」
霧島瞥了一眼牆上的時鐘,此時已是夜裏十點多了。
「還有不到兩小時了。」霧島自言自語道。
「你說甚麼?」
瑞惠端着盤子走過來問。她將瓶裝燒酒倒入桌上的玻璃杯中,遞給丈夫,自己則打開了罐裝啤酒。
「今天,有個案子的時效期就要到了。你忘了?就是海松市四女被害案啊。」
「四女……啊。」瑞惠正打算將注入啤酒的杯子向唇邊送去,聽到這話卻停止了動作,「難道就是那起被稱為平成時代的開膛手傑克案?」
「嗯。」霧島脫下上衣,喝着冰酒回答,「和開膛手傑克案一樣,搜查很快陷入了膠着狀態。眼看明年就退休了,這起大案卻依舊未被偵破,一直懸在我心頭,真是太遺憾了。」
「對不起,這種時候我又提這些,勾起了你的傷心事吧。」
「好啦,你用不着道歉。畢竟我們無法左右他人的生死。」
「話雖如此,可我媽的事實在給你添了不少麻煩。」瑞惠一口氣喝光杯中的啤酒,嘆道,「我性格冷漠,母親的離世,我竟然只是覺得有些突然……」
「你用不着自責,你母親糊塗得經常連親生女兒都不認識了,你也很痛苦吧。」
「是啊,的確如此。」
「她住院後不到一個月就去世了,對我們來說,也算是種解脫。」
「是啊,沒錯。」
「雖說她得的是肺炎,看上去卻總覺得只是重感冒啊。」
「不少老人都是因為有痰積在肺部,從此一病不起呢。」
「真可怕。這可得多注意些,畢竟咱們年紀也不小了。」
「是啊。剛照顧完老人,馬上又要成為孩子的負擔,哎呀,也不知道是我們先送走老人,還是先成為孩子的負擔。」
霧島與瑞惠沒有孩子。
「唉,按理說是照顧老人在先,因為我們根本沒有孩子嘛。」
「人生坎坷啊,我回顧最近這二十年的人生,對此話真是深有感悟。」
沒有孩子的霧島夫婦,原本享受着二人世界的自在生活。然而二十年前,瑞惠之父相良安正的死,讓他們的生活發生了劇變。
蔦代本是位賢妻良母,丈夫安正則有着典型的封建大男子主義,回家不做家務,甚至還要妻子為他脫鞋。丈夫一死,蔦代終於從多年的壓抑中解脫,連家務也懶得打掃。於是她便打電話給瑞惠,命令她回來打掃房間、準備飯菜。
瑞惠擔心母親會因父親的去世而意志消沉,遂按其要求回娘家幫忙幹活,但不久之後,便無法再忍耐母親的粗暴行徑。雖然母女住在同一城市,但去娘家的車程將近一個小時,倘若真有急事倒也算了,可母親總任性地說些「我想吃甜食,快去給我買羊羹」之類的話。因為蔦代自己不做家務,所以每天都會給女兒打上一兩通沒完沒了的電話。
為了應付母親的種種無理要求,瑞惠不僅要負擔高額的汽油費,體力方面也無法應付。瑞惠與母親爭吵時總說,媽媽明明和年輕人一樣健康,自己的事應該自己做。母親卻裝可憐,說自己身體不舒服,太累了,有時還會耍賴般地表示「孩子照顧父母是理所應當」。如果她對瑞惠多少有些感激之情,還算有藥可救。然而,別說是感謝,每每瑞惠被她使喚著做這做那,精疲力盡地回家後,往往又會接到她打來的電話,指責瑞惠「把洗完的衣服疊得亂七八糟」。
蔦代的歇斯底里,終於讓她的心臟無法承受,臥病長達兩年,在這種情況下,瑞惠隻得繼續忍耐。所幸丈夫霧島與她的亡父不同,儘管工作繁忙,卻能在有限的閒瑕時間裏盡量幫她做些雜事。可霧島身為警察,精力畢竟有限。除了丈夫外,還能聽瑞惠訴苦的便只有與她同住在海松市內的哥哥相良一之了。
一之的妻子成美與蔦代關係極差,所以一之家與雙親關係頗為疏遠。在安正的葬禮上,成美僅僅作為喪主之妻露面,對喪事不聞不問,一幅旁觀者的姿態。有這麼一位妻子管着,看來哥哥也無法為自己出謀劃策了,瑞惠一想到這裏,便死了一半的心。
一之一直對妹妹抱有一份愧疚之情。他明白,如若放任這種情況不管,說不定有一天,妹妹瑞惠會滿嘴是血地告訴他,自己就要被母親折磨死了。因此一之提議,將老家殘舊的老房賣掉,請母親過來和自己一起住。
然而,瑞惠深知母親蔦代極度不願離家,而成美也不會同意與蔦代同住。因此這種提議在瑞惠看來近乎癡人說夢。當她得知一之最終說服了母親及妻子後,不禁大吃一驚。
起初瑞惠無論如何也猜不出,優柔寡斷的哥哥用了甚麼奇招竟能促成此事,當他向哥哥詳細問過後才明白。簡而言之,哥哥對最初的計劃做了一些微小的修改。蔦代家被拆掉後,地產商將會在原址加蓋適合兩代人居住的獨門宅院,一直租房住的一之一家,正好可以藉此機會搬來居住。至於購房資金,有大半是從安正遺產中取出的,這正是成美答應與婆婆同住的原因。而能和長子及孫子們一起生活,對蔦代來說也極具吸引力。
「我那時還打心底裏開心……以為這樣就萬事大吉了呢。」
第二年,蔦代與一之一家住進了新居。
然而,最初關係還算和諧的婆媳二人,僅僅同住了半年,便無法再繼續一起生活。因為在她們之間充當潤滑劑的一之,因為車禍而突然逝世。
這使原本便岌岌可危的婆媳關係徹底破裂。失去丈夫的成美毫不掩飾地告訴婆婆,丈夫已死,自己沒有再照顧她的義務,因此立刻搬了出去。蔦代也不甘示弱,不分晝夜地給瑞惠打電話,絮絮叨叨傾訴自己的悲慘處境。
「那時我除了聽她抱怨以外,實在想不出任何辦法。有這麼一個神經質的母親,我都快變得神經衰弱了。只要電話一響,我的心就呯呯跳個不停,簡直像得了電話恐懼症。我想,要是再這樣下去,恐怕真會被她折磨至死。有一次,我實在受不了,衝她說了些不客氣的話。我媽卻說,要是她含恨而死,街坊四鄰都會罵我不孝。現在想想,雖然我也有不對的地方,但這也是全拜她的精神攻擊所賜啊。多虧你在那時提議把媽媽接過來一起住,才救了我一命。」
當然,這麼做並未解決所有問題。也正是從那一刻起,長達十三年的家庭戰爭拉開了序幕。
自從搬入霧島家後,蔦代就像換了個人,迅速衰老了下去。腿腳甚至差到不能自己走路。
「現在回想起來,大約從嶽父去世時起,她就患上了老年癡呆症。像她那麼盡職的家庭主婦,卻突然對家務完全撒手不管。那不是單純的偷懶,而是記不住。像做飯啊,洗衣服這種繁瑣的家務,你不也經常掉頭就忘嗎?」
「啊,說的沒錯。不過要說是老年癡呆症也不太像啊。她明明腿腳差得連自己上廁所都辦不到,大腦還挺清醒的知道罵人呢。」
「她不是經常因為想吃水果而跑去買,結果吃的時候卻忘記是自己買的了嗎?」
「哦,沒錯。她腦子裏只有當時的自己。大概她以為打掃房間和洗衣服這些家務,也都是她自己做的吧。明明是我做的飯,她卻總說這個很好吃哦你也嚐嚐之類的話。那些沒用的事她記得很牢,要是告訴她家務活都是我幹的,她又會變得一片茫然。癡癡呆呆地問,是嗎?為甚麼啊?」
因為蔦代不能自己換紙尿褲,也沒法自己洗澡,瑞惠夫婦還想為她請位特別護理,或是把她送到老人福利院短期護理一陣子。蔦代卻不高興地說:「我身體又沒毛病,幹嘛非去那種地方待着??」
「是啊,不過到最後她不僅去了,還和那兒的人處得不錯呢。」
「是啊,她脾氣就是這樣,要是順着她的意思說話,就不會惹她生氣。想讓她去老人院,不能說是去接受護理,而要說是帶她去見朋友,教給特護這麼說之後就沒問題了。」
「不僅如此,嶽母大人不還說過,自己也想去學護理嘛。」
「她也真行,住院時還硬說是醫院搞錯了呢。明明是人家伺候她,她還說自己幫護士幹活了。我知道這事之後,也只能無奈地笑笑了。」
「這麼說來,有一次她得了感冒,我正好休息就帶她去了醫院。當時市民醫院剛剛改建一新,接待處也變了樣,這就讓她犯了糊塗,還問我為甚麼帶她來警察局呢。」
「啊,她在療養院的時候,也問過我一次,瑞惠啊,你帶我來警察這兒幹嘛?」
「嗯,大概她想起來我是幹警察的,才下意識有這種反應吧。多半是搞混了。」
「是啊,有一陣子,好像她一看見新大樓,就感覺像警察局。大約就是縣警察大樓改建後那會兒吧。」
「那是十二三年前吧。這麼說來,嶽父還在世時,有一次咱們四個人出去吃飯,開車路過一座大樓時,她還吃了一驚,問這是不是高級酒店甚麼的。我說這是新蓋的縣警察大樓,把她嚇了一跳。二老還憤慨地說,警察應該以艱苦樸素的形象示人,用納稅人的錢蓋這麼豪華的樓有必要嗎?莫不是這件事給她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
「沒準兒吧。可能她就是在那時,建立了豪華大樓等於警察局的聯想。而且她以前的事都記得特別清楚,經常把過去的事和現在的事搞混。」
「不過現在想想,有一段時間她腦子還算清醒。」
「嗯,確實有那麼一陣子。她連平時的閒聊內容都記得很清楚。後來說是得了老年癡呆症吧,症狀似乎又不嚴重。這對於照顧他的人來說反而更糟。要是索性糊塗到了完全不能用語言溝通的程度,倒也好辦。」
面對霧島夫婦時,蔦代常常糊塗到忘記丈夫已經去世的地步。但和陌生人交流時,她腦子又頗為清醒。主治醫生給她做定期檢查時,也認為她不需要特別護理。沒有了醫生的診斷書,霧島夫婦便無法將她送進老人院。而可以馬上入住的私人療養院費用偏高,讓夫婦二人難以承受。
「市政府福利課的人和母親接觸時,她也表現得地很正常,真讓人困惑啊。弄不好人家還以為是我們討厭母親,想把她趕出家門,才故意說她有老年癡呆症呢。可這又是不爭的事實,真搞不懂,她和我們在一起時明明糊塗得要命。」
「我猜這可能是種無意識反應吧,她只在面對熟人時才會更加撒嬌任性。能撒嬌,說明她認為可以放心依靠我們。你看,就像剛才說的,她和外人交流時肯定會更緊張,所以頭腦也會比較清醒,應該是這麼回事吧。」
「原來如此。不過這麼看來,至少她還能分得清遠近親疏,還沒到需要進療養院長期護理的地步。不過正因為此,這十幾年來也給你添了不少麻煩,多虧了你我才能渡過難關啊。」
「哪裏的話,每當警察局有大案發生,我都好幾天不回家,生活作息很不規律。幹刑警這一行就是如此啊,其實也沒幫上你多少忙幫。」
「話不能這麼說。就算你回家再晚,身體再疲勞,也會默默傾聽我的牢騷抱怨,這就算是幫了我大忙。」
雖然兩人此時的對話,聽起來可謂一樁美談,最開始時,霧島卻無法忍受妻子的牢騷。每天背負着工作和生活的雙重壓力,回家之後隻想靜靜休息的霧島,有時也會沖不知節制的妻子發發脾氣,兩人甚至還因此吵過架。
不過後來霧島終於想通,夫妻二人本應互相理解,於是他開始盡量幫助瑞惠。因為他明白,妻子的壓力也是丈夫的壓力,妻子在精神上的痛苦也是丈夫的痛苦,若是放任這種情況,夫婦二人都會倒下。領悟了這一層道理的霧島,不管身心多麼疲憊,都可以忍耐着傾聽妻子的抱怨了。
「本來我想一回家就倒頭大睡,卻總合不上眼。」瑞惠一邊喝着啤酒,一邊嘆氣,「雖然早就料到成美嫂子今天不會出現,但她肯讓武則來上香我就已經滿足了。」
武則是成美的二兒子,瑞惠的侄子。
「以前我只在武則上幼兒園時見過他一次。現在他已經長大成人,還娶了老婆,真是嚇了我一跳。」
「既沒有婚禮也沒辦婚宴,隻請熟人們吃了頓飯就算結婚了呢。要是他在媽媽去世後結婚,沒準也會請我們去吃飯吧。不過算啦,這件事總算是辦完了,完了啊。總算是解脫了,雖然這話不能和外人說。啊對了,還有,我們還得整理媽媽的遺物。唉,想想就煩,父親去世時整理這些東西就麻煩得地要死,煩死了啊。」
「總之,今天就先放輕鬆點吧。我明後天也請了喪假,到時再慢慢整理不遲。」
霧島杯中的冰塊已經溶解了一半,他再次倒入燒酒,看了一眼牆上的時鐘。
「還有一個半小時……。我之前還真沒想過,要在自己家裏迎接這一刻。」
「你指那起開膛手傑克案嗎?也不知道那個兇手是怎樣渡過這十五年的,可能是先偷偷躲起來,再找機會逃走吧。」
「這件案子真的很令人費解。」
「很明顯是精神不正常的人幹的吧。」
「有可能,但我們沒找到任何符合疑犯特徵的嫌疑人。」
「是啊,這種針對無辜市民的無差別殺人,也讓警察束手無策吧。」
「無差別……,」霧島茫然地點點頭,隨後又歪着頭問,「真是這樣嗎?」
「難道不是?那一系列案件發生在哥哥去世之後吧,雖說那一陣子我正在忍受母親的電話攻勢,根本沒時間關注電視上的報導。不過我當時確實在報紙上見過『無差別殺人』的字樣。」
「這起案件看上去只能讓人聯想到無差別殺人,不,恐怕事實也的確如此。可我卻總覺得自己被甚麼蒙蔽了。兇手真的是無差別選擇被害人嗎?」
「咦,你甚麼意思?」
「所謂無差別,是指不對被害人做任何選擇而進行犯罪。然而兇手並非如此,我們注意到,他似乎是用一種特定的標準選擇被害人。」
「特定標準?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簡單地說,開膛手傑克應該有更明確的動機。」
「所謂動機,是指實施殺人行為的目的。你指的是從殺人行為中得到扭曲的快感,也就是所謂的殺人淫樂症嗎?」
「關於平成開膛手傑克一案,這種說法幾乎已經蓋棺定論。我卻總覺得有些違和感。」
「甚麼違和感?詳細說說。」
瑞惠一向對丈夫的工作不甚關心,今天從長年枷鎖中擺脫出來的解脫感,使她與丈夫侃侃而談。證據就是,她一邊與丈夫說話,一邊把洗過的杯子放好,去拿新的冰塊時還不停向走廊裏張望,似乎是在研究甚麼時候換衣服,才不會影響這段談話,最後索性穿着喪服就坐到了梳化上。
「那我們就來溫習一下,整個案件的概要。」
事件發生在十五年前的三月下旬到四月上旬,在這不到兩週的時間內,海松市有四位女性相繼被殺。這就是所謂的「平成開膛手傑克案」。
最初的受害者名叫幹香奈枝,當時二十七歲,。是房地產公司的職員,自己租了一間一居室獨立生活。
某天早上,公司發現她沒去上班,上司多次撥打她的住宅電話卻無人接聽。後來同事去她的住所查看情況,發現她家房門並未上鎖,而香奈枝正倒在淌滿鮮血的玄關地闆上,當時已經斷氣。
從她的屍體上,可以發現數道刺傷痕跡,。在她的咽喉和胸部,以及腹部,都發現有被刺的跡象,而她的腳邊則落有一把菜刀。
「同時,在屍體旁邊,還有一件犯人為了防止血液濺到身上,而在作案時穿着的雨衣,應該是作案完畢後脫下扔掉的。行兇用的菜刀並非乾香奈枝家的物品。從兇手準備了菜刀和雨衣這兩點看,我們認為這是一起有計劃的犯罪行為。」
同時,警方在屍體的耳後,發現了被電擊槍擊中後留下的火傷痕跡,這引起了搜查人員的注意。兇手首先使用電擊槍襲擊被害人,使其失去抵抗能力後,再進行刺殺行為。
「那電擊槍呢?」
「現場沒有發現。犯人隻帶走了這一樣東西。像菜刀和雨衣這麼顯眼的作案工具,是因為嫌麻煩才丟掉的吧。而電擊槍則是為了能在下次作案時使用而帶走的——啊,我們說得的有點快。」
乾香奈枝在頭一天晚上回家,用鑰匙開門進入房間後被兇手襲擊,她死時身上穿的正是外出時的衣服。
「她死時手腕上還挽着手提包的帶子。通常受害人被襲擊時,都會試圖用手裏的東西進行反抗,然而從乾香奈枝的手提包上,警方卻沒有發現這種反抗的痕跡。她似乎沒有進行任何抵抗就被兇手殺害了。」
受害人所居住的房間內沒有被翻動過的跡象,現金與存摺,以及貴重物品也沒被動過。搜查人員最初認為,兇手行兇手段殘忍,恐怕是仇殺。
「雖然本案也有可能是路煞所為,但從兇手事先準備了菜刀及雨衣來看,這樣未免太過複雜。當時警方中很多人都認為,行兇動機與男女關係有關。儘管我們不能如此武斷,但事實上香奈枝當時的確在和男性交往,對方是她的同事稻垣俊哉,當時二十八歲。」
不僅如此,在香奈枝屍體被發現的頭一天夜裏,她也曾和稻垣一同吃過晚飯。依照稻垣的說法,兩人喝了點酒後,他便送香奈枝回了家,並在她公寓門口分手。如果他的說法可信,那麼乾香奈枝的回家時間就是晚上十點。
經過司法解剖,警方得知,香奈枝的死亡時間,是從晚上九點到第二天凌晨三點之間。如果以稻垣的證言為前提,就可以把她的死亡時間鎖定在晚上十點之後。
「稻垣說和香奈枝分手後,他就立刻回家睡覺了,因為他也是一個人生活,所以沒有證人。另外稻垣最近也在懷疑,香奈枝和其他男人是否有親密關係,有證人說他們二人曾因此發生過不愉快,好像一時很難解決問題。」
「嗯。不過你不覺得奇怪嗎?」
「你指甚麼?」
「稻垣和被害者一起吃飯這件事,沒有隱情嗎?」
「啊,因為稻垣常去那家洋風酒館,所以和稻垣相熟的營業員,還跟兩人打了招呼。當天公司不需要加班,所以他們離開公司到達酒館是七點左右,一直待到九點半多點兒才離開。而後稻垣又徒步把乾香奈枝送回了公寓。」
「大約走了三十分鐘的距離?」
「是的。如果從商業街慢慢走,到她的公寓的確需要約三十分鐘。」
「那麼,如果稻垣是兇手,他就得從早上去公司時,就帶好剪刀和雨衣吧?至少下班時,他已經把些東西隨身藏好了。」
「你很敏銳啊,」霧島苦笑着說,「其實當時也有同事指出這一點。如果稻垣沒有在上班時,就準備好菜刀和雨衣,那麼他在去洋風酒館的路上是沒有機會準備這些的。經證實,當天稻垣在公司沒有外出過。而且當天沒有下雨,如果特意去買雨衣和菜刀,乾香奈枝絕對會起疑心。吃完飯也是一樣。這樣一來,他就只能先把作案工具放在公司的儲物櫃裏,但既然是有計劃的犯罪,怎麼看都覺得有點不自然。他大可以選一個不和香奈枝約會的日子,守在她的公寓門外,等她回家再進行作案。為何要特意選擇這一天呢。事實上,後來我們很快就認定,稻垣不可能是兇手。」
在乾香奈枝被害三天後,第二起案件發生了,警方認為兩起案件系同一人所為。被害者名叫荻野目綾音,當時十六歲,就讀於天華私立學校高中部一年級。
荻野目綾音的父親名叫慶馬,在運輸公司上班,母親藤子則在超市打工做收銀員,一家三口在一起生活。
案發當天,學校還在放春假,因此綾香待在家中。兇手特意選擇獲野目夫婦上班,綾音獨自一人在家時進行作案。
與乾香奈枝案相同,綾香的脖子上也發現了與香奈枝類似的火傷痕跡,可見犯人今次仍然先使用電擊槍,使被害者失去抵抗能力。而向被害人的咽喉及腹部刺入多刀,以及將沾滿血脂的兇器菜刀扔在屍體旁這兩點,也與上一起案件相同。
「那雨衣呢?」
「也在現場發現了。兇手穿過的,沾滿血的雨衣,就扔在屍體旁邊。」
兩起案件的犯行手段極其相似,又同樣使用了警方未向媒體公佈的電擊槍,從這兩點看,可以斷定殺害乾香奈枝與荻野目綾音的是同一兇手。
「在乾香奈枝被害時沒有不在場證明的稻垣,在荻野目綾音被害時擁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明。綾音的被害時間,是當天下午一點到三點,而此時稻垣正與上司一起,在某個市立銀行的會議室裏,辦理不動產買賣的手續。包括買主、賣主,以及他們的家人和律師在內,共有七個證人。」
「不過,這也只能證明他和荻野目綾音案沒有關係,不能完全洗清他在乾香奈枝案中的嫌疑啊。」
「當然。不過我們認為,兩起案件的犯行手段如此相似,是不同人所為的可能性很低。」
「兇手也有可能,是對乾香奈枝和荻野目綾音都懷有強烈的殺意的人。」
「沒錯。我們一開始也曾經這樣考慮過。兇手如此殘忍地殺害二人,兩位被害者必然有甚麼交點,然而隨着調查的進行,卻並未發現兩人有任何交接之處,……我們的想法真是太天真了,太天真了啊。」
「你是說兩個人沒有任何交接點嗎?」
「沒有。可以說一丁點兒都沒有。乾香奈枝是外地人,就她的家人和朋友所知,她在上大學前沒來過海松市。」
「她和荻野目綾音有甚麼關係嗎?一個是上班族,一個是女高中生,年齡上也相差很大。」
「當然,因為乾香奈枝已經在海松市住了將近十年,可能會有和荻野目家接觸的機會,但是就雙方的親朋好友所知,兩人幾乎沒有認識的可能性……」
說到這裏,霧島突然停住了。他歪着頭,開始思考甚麼。
「怎麼了?」
「不,沒甚麼……我想不起來了。我記得這兩人之間似乎有一些有趣的微妙聯繫,卻想不起來了。關於荻野目家,還有藤子……」
「啊,稍等,你說的藤子是……」
「對,就是第四位被害者。在藤子被害的頭一天——即綾音被殺的九天後,一名自稱是藤子代理人的男子,來到了警察局。」
「代理人?」
「是藤子的弟弟,一個叫岡田的男人。雖然當時我感覺聽過這名字,但卻忘記是誰了。總之他說是受姐姐之託而來。當時藤子本人因為心勞過度,在女兒的葬禮後病倒住進了醫院。這也不難理解,畢竟藤子是綾音屍體的第一發現人,看到女兒被害的殘忍血腥場面,所以身體才會崩潰吧。」
「那她的弟弟,為甚麼去找你們呢?」
「他來找我們,是因為發現了一個錢包。」
「錢包?」
「她弟弟說,藤子後來在綾音的學生書包裏,發現了一個自己沒見過的錢包。」
「是甚麼樣的?」
「是品牌貨,一看就是討年輕女孩喜歡的東西。」
「為甚麼他要特意拿給警察看呢?」
「藤子認為這絕對不是綾音自己的東西,以綾音平時拿到的零用錢,根本買不起這種東西。因此她對這個錢包有些在意,覺得它說不定和女兒的死有甚麼關係,而丈夫慶馬卻說她這是小題大做。所以藤子才拜託弟弟,請他把錢包交給警察。錢包裏沒有錢,也沒有主人的名字,無論怎麼看都是個普通的錢包。我們調查後隻能得出這樣的結論。」
「難不成荻野目綾音被害時,正隨身帶着這個錢包?」
「不。她被害時穿着便服,在自家的玄關入口處被發現。當時裝有這個錢包的學生書包,在二樓她的房間裏。」
「那這個錢包又和事件有甚麼關係?」
「誰知道呢。當時我們嫌麻煩,沒把這錢包當回事,只是暫時保管了它。然而第二天,藤子本人就遇害了,這可引起了我們的高度重視,警方再次花大力氣調查了這個東西。」
「那結果如何?」
「一無所獲。我們最終還是認定錢包屬於綾音,藤子不過是想多了而已。因為綾音有好幾個朋友都見她用過這個錢包。當時朋友們還問她,你的錢包怎麼和以前不一樣了,是把以前的賣了,換了個新的嗎?綾音卻神秘兮兮地說是秘密,甚至替大家付了唱卡啦OK的錢,朋友們還以為這是綾音男朋友送她的禮物,所以她才請大家唱歌做封口費。」
「那荻野目綾音有男朋友嗎?」
「雖然她曾告訴過朋友有中意的男生,不過沒到交往的階段。」
「聽了這些,我總覺得有甚麼地方值得深究。」
「我聽藤子弟弟說這番話時,有一瞬間似乎眼前一亮,卻記不起來是怎麼回事了,似乎不過是些極其微小的細節……」
「你的意思是,你當時注意到了甚麼,是嗎?」
「也許……是吧。就是一時想不起來,畢竟是十五年前的事,我現在的記性不行了啊。不過我想這並不重要,如果不是回憶這起案子,我都想不起來有這麼回事呢。」
「雖然她沒有男朋友,不過是否有男人單方面喜歡綾音呢?」
「那也不會發展到動刀子的程度吧,畢竟她還只是個女高中生嘛。」
「這也難說她都十六歲了,她都十六歲了這也難說。」
「也許吧。也就是從那時起,媒體開始使用『開膛手傑克』的字眼來報導這起案件。」
雖然警方仍未向媒體露透雨衣及電擊槍的情況,但敏銳的媒體卻發現,接下來發生的兩起獵奇殺人案,應該還是同一兇手所為。
「荻野目綾音被害七天後,出現了第三名犧牲者。無論怎麼看,都像是海松市內出現了殺人魔,正在囂張地進行無差別殺人,因此人們才稱呼其為『平成開膛手傑克』。」
第三個被害者叫南野冴子,當時三十七歲,是名家庭主婦。平時和丈夫及兩個兒子一起生活。
「傑克今次仍然選擇了單獨在家的女性進行作案。他假扮訪客,讓主人開門,再用電擊槍使對方失去抵抗能力,用菜刀刺向被害人,最後將沾血的雨衣脫下,和前幾件案子一樣扔在現場。但要說開膛手傑克是無差別殺人,又有些違和感。」
「甚麼?」
「這三位被害者,都是在自己家中被害。除了自己住的乾香奈枝,其他兩人都是家人不在時被襲擊的。當然,我們由此可以發現,開膛手傑克事先對作案目標的生活習慣做了調查。」
「沒錯,那又有甚麼違和感呢?」
「既然是以無差別殺人為目的,又為何要浪費時間?直接襲擊晚上獨自走夜路的女性不是更直截了當?」
「這樣更方便吧,馬路上人來人往,難免在行兇時被行人目擊。如果選擇獨自在家的女性為目標,一旦進入被害人家中,就大大降低了被人目擊的危險性。」
「有道理。但這樣一來,兇手只要襲擊獨居的女性不就行了?」
「啊……原來你是這個意思。」
「對吧?除了最初的乾香奈枝外,傑克選擇的其他受害人都和家人一起生活。如果是無差別殺人,為甚麼不選擇更簡單的方法呢?」
「嗯……,如果開膛手傑克,恰好對荻野目家和南野家的情況比較了解呢?」
「在搜查會議上也有人持這種意見,。但如此一來,受害人之間應該存在交接點才對。」
「真的一點線索都沒有?」
「沒有。雖然她們的住宅,都在一片半徑為五公里的區域內,但也不近。平時也不會去相同的商場或美容院。實在是一點線索都沒有。特別是南野冴子,她是在事件發生的當年春天,才跟着丈夫一起從東京搬來海松市的。」
「咦……?」
「案發時她們來海松市還不滿一個月。不僅是冴子,荻野目家在海松市幾乎沒有任何社交關係。甚至還沒把剛剛搬來的東西整理完呢。」
冴子的丈夫南野新之介,當時四十六歲,在一家大型綜合商務公司工作,原本他決定單身赴任,然而當時讀中學二年級的長子隼人,卻極力反對一家分居兩地。
一般來說,這種年紀的男孩正值反抗期,與父親的關係往往並不融洽,如今兒子提出這種要求,雖然讓新之助喜出望外,卻遭到了冴子的反對。她不願隼人和還在上小學五年級的弟弟誠,因為搬家而和朋友們分離。不過最後,全家還是依據兒子的意願,一起搬來了海松市。
「南野家剛搬來這裏不久,和鄰居們不過點頭之交。市裏認識南野家的人也非常少。這樣的冴子,會和乾香奈枝及荻野目綾音有甚麼交接點呢?我們進行了徹底的調查,卻沒有得出任何結論。」
「既然她在海松市沒有仇家,那麼在東京時,她是否和人交惡?」
「啊,是的。東京有一個人和冴子關係極差,說是敵對也不為過,周圍的人都覺得,他們兩人就算動了刀子也不奇怪。」
此人便是新之介的哥哥,南野連太郎。
「連太郎當時五十歲,住在東京世田谷地區,獨身。」
新之介和冴子訂婚時,這兩人就關係就極差。連太郎多次公開提到,弟弟的妻子是貪圖財產才和弟弟結婚,可見對冴子的厭惡之情。
「他說貪圖財產,難道南野家很有錢?」
「兄弟二人的父親雖然說不上是大富豪,卻擁有不少土地,也算是筆不小的財產,之前連太郎一直和他住在一起照顧他。在事件發生的前年,父親去世,這也緻使冴子和連太郎的關係惡化了起來。」
「原來如此,是因為遺產之爭啊。」
「沒錯。連太郎認為自己照顧父親多年,理應繼承全部遺產。當然法律規定財產不可能由一人獨佔,他便主張自己要分得九成財產。」
「冴子的反應呢?」
「她認為隼人和誠,是老人的兩個孫子,考慮到他們將來的教育經費,理應是自己家分得更多遺產才是,而且死者也希望兩個孫子以後能夠成才,這就是她反擊的主要依據,兩人都完全不想讓步。」
結果,新之助認為哥哥的說法更有道理,最後雖然不是按九一成分配,連太郎卻得到了更多財產。從那之後,冴子對連太郎的怒氣便一發不可收拾。這個獵狗般的女人還放話說,自己身為次男之妻,也沒少照顧公公,無論怎樣她都不會原諒連太郎那傢伙的。
「事實上,警方的確調查了連太郎。南野冴子被害當日,他並不在東京。而當天早上從羽田機場出發,飛往海松的某次航班,也確實留下了『Nanye Liantailang』的名字。」
「飛往海松?」瑞惠張大眼睛吃驚地問,「怎麼偏偏是案發當天來的?」
「是啊。這就使連太郎這個人突然變得可疑起來。我們又詳細調查了市內的酒店旅館,發現南野連太郎自案發日起,在市酒店中預定了整整一週的房間。」
「他在那兒住了一週?」
「不,他沒有去那家酒店。在登記入住時間前不久,他突然打電話取消了預約。因為酒店前台沒見過他,所以也無法確認他是否來過。」
「哎喲,這是怎麼回事,既然如此你怎麼還說沒有可疑人物呢。這種連奇怪的不在場證明都沒有的人,不正好是你們搜查的目標嗎?」
「不,他的情況有點微妙。南野冴子的死亡推定時間是早上九點到十點,隼人和誠已經開始新學期的課業,她剛把丈夫和兒子送出家門,就被襲擊了。」
「難道說,雖然那架飛機早上從羽田機場出發,卻趕不上犯行的時間?」
「所以說微妙啊。連太郎搭乘的航班原定於早上八點二十分到達海松。然而因為其推遲了從羽田機場出發的時間,所以實際到達海松已經是八點五十五分了。」
「將近九點?如果坐的士……」
「的確,在不堵車的情況下,隻需要三四十分鐘就可以從機場趕到市內。然而這個時段,市內的主要道路交通情況很差,因此很難判斷從機場趕到南野家,到底需要多長時間。恐怕要一個小時以上吧。」
「那麼……,連太郎本人怎麼說?」
「他強烈否認當天搭乘了飛往海松的航班,說他根本沒去海松市。航班記錄上的『Nanye Liantailang』只是同名同姓的其他人,或是冒用他名字的人。這也太湊巧了吧。」
「沒有證據嗎?飛機的座席上有沒有留下他本人的指紋?」
「沒有。警方對這架飛機進行了調查,但聽說在『Nanye Liantailang』的座位上沒有檢查出他的指紋。」
「也沒有目擊者嗎?有沒有乘務員記得他的樣子?」
「很遺憾,並沒有。不過預訂酒店的電話,的確是從他東京的家中撥出,這一點雖然證據確鑿,他卻仍不鬆口,說不記得自己打過這通電話,如果有通話記錄,那就是打錯號碼了。」
「打錯電話還會順便訂個房間嗎?」
「就算他確實打電話預約了酒店,也不能證明他搭乘飛機一事。我們沒有找到他來過海松市的證據。」
「結果是怎麼處理的?」
「最後我們確認他在乾香奈枝被害時,擁有確實的不在場證明,雖然這只能證明他和第一起案件無關,但由於我們認為這幾件案子系同一人所為,所以可以證明他不是兇手。」
「還有其他可疑人物嗎?」
「除他以外,沒有任何可疑人物浮上水面。最大的原因就是,我們無法找到被害者之間的聯繫。這樣看來,兇手果然是無差別選擇目標吧?那他又為何特意選擇荻野目綾音和南野冴子這樣,和家人同住的目標下手呢?兇手真的沒有進行任何選擇?無論向誰下手都可以?雖然有很多爭議,我們卻最終得出了無差別殺人的結論——至少是當時那個階段的結論。」
「為甚麼?」
「我們先假設開膛手傑克是殺人淫樂症式的兇手。殺人淫樂症有多種類型,兇手必須調查下手目標的家庭構成,和這家人平時的行動,這在我們看來既麻煩又危險,而在傑克看來,這種準備不但稱不上辛苦,反而還會讓他樂在其中。因為這些,也是獵奇殺人行為的一部分。」
「連準備工作也會感到快樂……」
「因此,一旦兇手決定了下手目標,她的家人與其說是障礙,倒不如說是有了存在的意義,看起來像是這種感覺吧。」
「雖然我不太清楚你在說甚麼,不過老實說,我覺得有點牽強。」
「先不說這個,事實上,等到第四個犧牲者出現後,我們不得不微妙地修正這種看法。」
「你剛才提到過,第四個受害人是荻野目綾音的母親藤子。」
儘管這起案件的作案手段與前三起一樣,但藤子案與前三起案件,有一個決定性的不同,那就是她的被害現場並非在自己家中,而是在療養的醫院中。
綾音被害後,藤子作為被害人親屬,因為不堪外界的頻繁騷擾,以及不願暴露在公眾好奇的視線之下,決定躲進醫院個人病房靜心休養。
這一次兇手在白天明目張膽地進行了作案。護士早上為藤子檢查體溫時,她還沒有任何異狀。就在這到午飯送進她房間的四個小時中,有人潛入她的病房,殘忍地將其殺害。
兇手先用電擊槍讓熟睡中的藤子失去抵抗能力,而後就像前幾起案件一樣,用菜刀刺向被害人的咽喉和腹部,把菜刀和為了防止血濺到身上的雨衣丟棄在屍體旁邊,這一定也是平成開膛手傑克幹的。
「但是也有很難理解的地方。藤子是第二個犧牲者綾音的母親。與前面幾起案件不同的是,她與另外一個受害者有很明顯的交接點。這種關係,與開膛手傑克潛入醫院的事實拼接起來,讓我感覺不像無差別殺人。」
「這樣看來,絕對不是無差別殺人,傑克一定有必須殺死這母女二人的理由。」
「既然可以確定是同一兇手所為,為何第四起案件會與前三起不同呢。警方當時有多種意見,我認為比較有力的說法是,第四起案件並非傑克的常規作案。」
「常規作案?」
「兇手一開始並不打算殺害藤子。從此後兇手長達十五年的沉默來看,傑克最初的計劃,只是殺害乾香奈枝、荻野目綾音、南野冴子三人。他之所以不得不迅速將藤子也追加到犧牲者名單上,是因為某些突發狀況。」
「最有可能的是,藤子掌握了能夠證明,或揭示傑克身份的決定性證據。」
「咦?但是,如果她真有這種證據,為甚麼不採取任何措施?比如說通知警察。」
「可能她雖然握有這種證據,卻不自知。」
「總之,在她通知警察之前,傑克已經搶先下手,將她的嘴永遠封住了——,」瑞惠猛地眨眨眼,探出身子,「對了,會不會是你剛才說的那個?」
「剛才說的哪個?」
「錢包啊,在綾音書包裏發現的錢包,藤子特意讓弟弟拿給警方的。」
「剛才我也說過了。因為在弟弟把錢包交給警方後第二天,藤子就慘遭不幸,所以我們也花大力氣調查了錢包。不過這的確是綾音的東西,我們認為藤子多心了。」
「為甚麼?不過就是因為綾音朋友的證言而已吧?」
「我們沒有理由懷疑這些證言。她的朋友說謊有甚麼好處呢——?」
「我不是說她的朋友說謊,而是說她的朋友們,只是見過綾音拿着那個錢包而已。」
「甚麼啊。」今次輪到霧島眨眨眼,向前探出身子,「你到底想說甚麼?」
「我的意思是,錢包並不一定是綾音的東西。」
「可是她在唱歌時替大家付了帳,說明錢包裏有錢。假如不是她的東西,又何必把錢放到錢包裏呢……」霧島突然停下,像是突然領悟了甚麼,拍了一下膝蓋,「啊,對啊。」
「是吧?」
「對啊,這也可能是綾音撿來的錢包?」
「因為綾音用的錢包和以前的不一樣,所以朋友們問她是不是換了個新的。而綾音卻回答這是秘密,還為大家付了卡啦OK的錢,這就令朋友們以為,錢包是綾音的男友送她的禮物,而請客埋單是為了讓大家保密。從綾音平時的性格和行為來看,這種解釋不無道理,但在外人看來,這種解釋隻是一種可能性而已。」
「你是說綾音把撿到的錢包據為己有?」
「是的。也有可能是偷的,不過她敢在朋友面前大膽拿出錢包,從心理學的角度看,應該還是撿的。」
「原來如此。也有可能比起錢包裏的現金,綾音更中意錢包本身,於是就私藏了。所以才會一直隨身帶着。」
「動了邪念的綾音,對於錢包裏的錢,也想把好鋼用在刀刃上,於是便在朋友面前氣派地請了客。這麼看來,說不定這錢包是——」
「傑克的東西?」
「嗯,這種假說如何?」
「我覺得不太對。啊,我想起來了,剛才說的那件想不起來的事。我覺得很有意思。」
「甚麼事?」
「這個錢包裏不僅裝着一些零錢,還有一張疊好的小紙片,是一張看去像收據似的便簽紙,上面用原子筆寫着一串數字。據藤子的弟弟說,藤子發現這個錢包時紙片就在裏面了。」
「是怎樣的數字?」
「一串電話號碼,經過調查發現是荻野目家的電話。啊,就是這樣的——」
霧島站起身,走到電話旁拿過便簽紙和鉛筆。
OXO△X△九一四二
「就是這樣的號碼。」
「九、一、四、二——啊,對了,這個號碼……」
「很像我們家的電話吧?最後的四和二順序調過來,就是我們家的電話了。」
霧島家的電話號碼是OXO△X△九一二四。
「我看到紙條時,還心想這不是我們家的電話嘛,雖然那時有印象,現在卻忘了個乾乾淨淨,剛才死活也想不起來呢。」
「不過等等,你說這張紙條上記着荻野目家的電話號碼……」
「是的,如果錢包是傑克丟下的東西,那麼在綾音偶然拾起它時,就已經成了傑克的下手對象,所以寫着荻野目家電話號碼的便簽,才會在錢包裏。」
「原來如此。」瑞惠小聲嘀咕着,因為還沒能完全理解兇手的行為,所以微微歪着頭,「那麼,這個錢包是相當重要的證物。」
「很有可能。但令人費解的是,如果傑克擔心我們從錢包查出他的下落,便不應該去醫院殺害藤子。」
「啊,沒錯。你說的對,他不該去醫院,而應潛入荻野目家。」
「難道兇手認定藤子是帶着錢包住進醫院的?」
「有可能。傑克殺害藤子後,並沒有找到錢包。事實上在一天前,錢包已經被交給了警方……這麼說來,雖說警方已經調查過錢包,那便簽紙呢?上面有指紋嗎?」
「錢包上的確留有綾音的指紋,但便簽紙上沒有檢查出指紋。因為當時我們已經認定錢包屬於綾音,所以沒有深究。」
「但如果這是綾音的錢包,她又為甚麼要把寫着自己家電話的紙片放在錢包裏呢,你們沒有考慮過這個疑點?」
「可能是綾音想把自家電話告訴朋友而寫的吧。結果因為炫耀錢包,所以忘記把它拿出來了。不過我對這種說法也沒甚麼自信,沒準會有甚麼更合理的解釋吧。」
「當時錢包上隻檢查出了綾音的指紋,並沒有引起重視。不僅是警察,對於開膛手傑克來說,為了回收重要證物而進行預定外的殺人,也算是意外的失敗……啊,對了,紙片上除了荻野目家的電話,還有其他東西嗎?」
「沒了。」
「那不是很奇怪嗎?如果傑克是為了調查荻野目家的情況,而寫下這個紙條,為甚麼上面沒有其他內容?」
「可能錢包是在真正開始調查前丟的吧。」
「但即使這樣,把受害人家的電話號碼做為調查的首要項目,不是有點奇怪嗎?對傑克而言,應該先調查目標的家庭構成吧。」
「被你一說,還真是這樣。」
「如果傑克是在調查荻野目家的情況時,不小心落下了錢包,被綾音無意拾起,未免也太過巧合。不是不可能,但我看這事不像單純的偶然。」
「那你覺得是怎麼回事?」
「有沒有可能,綾音並非是在馬路上拾到錢包,而是在自己家中發現的?」
「咦?自己家裏嗎?那為甚麼荻野目家會有這種東西?」
「是有人特意準備的哦,恐怕是荻野目慶馬。」
「慶馬?為甚麼。按藤子弟弟的話說,慶馬對這個錢包完全沒有印象。」
「他只能這麼說。因為他要對妻子和女兒保密。這個錢包無論怎麼看都是相當討女性喜歡的東西吧?慶馬準備偷偷把它送給妻女以外的女人。」
「女人嗎,是誰?」
「比如說單位的同事,或是酒吧裏認識的女人之類。總之慶馬準備了這個錢包,打算送給情人。不過這樣一來,仍然有一點很難說通。」
「很難說通?」
「為甚麼錢包當中會有荻野目家的電話?紙片顯然是慶馬放進去的,但是甚麼樣的女人,需要慶馬去告訴她自己家的電話呢?」
瑞惠的一番分析,聽得霧島目瞪口待,直愣愣地望着妻子。
「為甚麼不給對方自己的手機號,還要給家裏電話啊?打到家裏,接電話的很有可能不是慶馬,而是藤子或綾音吧,這不是很危險嗎?」
「因為十五年前手機還不像現在一樣普及,所以要想和對方聯絡,只能把自家電話留給對方。」
「原,原來如此。」
「然而,雖然妻子不知道他偷偷給第三者準備禮物,錢包卻被女兒發現了。綾音握住了父親的弱點,狡猾地將錢包據為己有。別忘了,她可是相當喜歡這隻錢包。」
「我還真不知道你的推理能力居然如此奔放,簡直像閃電一樣啊。」霧島的話並非諷刺,而是發自真心,「不過最後我們認為,錢包還是開膛手傑克的東西。」
「沒錯這是傑克的東西啊。」
「嗯……你甚麼意思?」
「荻野目慶馬就是開膛手傑克——這麼想會不會過於跳躍?不過你想想,在四位受害者中,只有第二和第四個受害者有共同的交接點。而慶馬正是與他妻女都有緊密聯繫的人。雖然此前我們並沒有過多的懷疑他,但是從錢包事件中,卻可以看出他搞婚外情的跡象跡象,這樣一來,事情就有了重新探討的餘地。令人意外的是,他也擁有殺害妻女的動機——」
「等等,你等等。那乾香奈枝和南野冴子又為何被殺?」
「兇手為了隱藏真正的行兇動機和目標,故意偽裝成無差別殺人。」
「因此而殺害兩個毫無關係的女性嗎?不過最重要的是,荻野目慶馬擁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明。」
「啊,怎麼回事?」
「警方已經確認,女兒綾音被害的時間段,荻野目慶馬正在公司,和部下們一起應付客戶的送貨賠償要求。」
「這樣啊,這只能說明,他沒有殺害自己的女兒。」
「雖然在其他幾起案件中,他的不在場證明沒有如此堅固,但也不能說沒有。殺人事件的首要懷疑對象,一般都是和死者親近的人,但慶馬並非兇手,他不可能是傑克。」
意見不一緻的霧島與瑞惠,此時不約而同地望向牆上的時鐘,還有三十分鐘就要到十二點了。
「如果在被害人中找不到交接點,那她們之間是否有共通點呢?」
「被害者全部是海松市的居民,也都是女性,僅此而已。」
「相貌和性格方面有沒有相似之處?」
「就我看來,幾個受害人特點各異。根據乾香奈枝的熟人所說,她看上去很受男人歡迎,是大眾情人型。當然,我在她生前並不認識她,所以無法下定論。」
「那荻野目母女呢?」
「綾音被害後,我和藤子曾經接觸過數次。從她的品性和教養來看,算是大家閨秀型。事實上,她的娘家還曾因為家境懸殊而反對她和慶馬結婚,導緻他們私奔,看來她還有與外表不同的熱情一面。」
「女兒綾音也是這種類型嗎?」
「不,從照片上來看,女兒似乎更像父親一些。」
「南野冴子好像是爭強好勝的類型?」
「嗯,大家一緻認為她比男人還要強勢,性情古怪,又不合群,還喜歡拜託別人做這做那。但還不至於讓人產生殺意。--當然,除了她老公的哥哥連太郎。總之不論是甚麼人,都不能一言蔽之啊。」
「藤子的弟弟岡田,是甚麼樣的人?」
「岡田?當時他三十歲左右,做汽車銷售一類的工作。」
「結婚了嗎?」
「單身吧,至少他來找我們的時候還沒結婚。」
「為甚麼藤子會讓他拿錢包來找警方?」
「他說是因為正好去醫院探望姐姐,藤子就順便拜託他了。」
「這麼說來,藤子是有意把錢包帶去醫院的?」
「這我還真不知道,不過也有可能是岡田受姐姐之託,去荻野目家把錢包取來的吧。」
「岡田有不在場證明嗎?」
「藤子被殺當日,他有確實的不在場證明。那天他出差,不在海松市內。頭一天他出了警察局的大門就去了車站。」
「這樣啊。」
「為甚麼要問他的事?」
「因為錢包和紙片。如果荻野目慶馬不是傑克,那麼剛才的禮物說就不能成立了。」
「為甚麼?」
「錢包上不是只有綾音一個人的指紋嘛。」
「嗯。」
「如果錢包是送情人的禮物,這樣就很不自然了。而且我也注意到,紙片上沒有留下指紋。雖然上面不一定會留下,能夠進行科學比對的清晰指紋,但如果完全檢測不到指紋,就說明使用者在放入紙片時,特別留意沒有留下指紋,慶馬沒有必要這麼做,至少他不是開膛手傑克。」
「錢包如果不是慶馬準備的……那就是綾音撿到的?」
「嗯,但即使這樣,也不像兇手不小心落下的。否則上面還是應該留有指紋。」
「那是怎麼回事呢?」
「會不會是……傑克故意丟下了錢包讓綾音來撿?」
「丟錢包?讓綾音……來撿?為甚麼要這麼做——」
瑞惠睜着彷徨而無焦距的雙眼,仔細思考卻未能得出任何結論。她終於回過神來露出微笑,站起身來。
「我有點累了,先去洗個澡。」
「不用着急,慢慢洗吧。」
望着妻子走出起居室,霧島拿起了電視遙控器。他按下電視開關,卻無法集中注意力觀看畫面,他還在想着瑞惠剛才的一番話。因此他立刻關掉了電視。
特意讓綾音來撿錢包……?如果真是傑克故意所為,那這便無疑是他為了犯行所做的準備。然而,事前讓目標撿起自己的錢包,對兇手又有甚麼好處?
不,讓受害人撿起自己丟下的錢包,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未必簡單。如果把錢包放在綾音上學的必經之路上,難保不會被別人撿走。就算兇手運氣夠好,能讓綾音注意到錢包,她也未必會撿起錢包,甚至有可能會交給警察。要讓綾音在正確的地點拿到錢包,實際上相當困難。
霧島發現自己已經完全被瑞惠帶動了步調,不由苦笑了起來。哎呀哎呀,以前還真不知道她的想像力想像力居然如此豐富。看來她是從長年照顧病人的壓抑中解脫出來,開始發揮特別的才能了。
霧島走出走廊,準備換下喪服。就在他走向二樓,無意識摸到樓梯扶手時,心中閃過一個念頭。自己現在還沒到要扶這個的年紀吧,他好像在故意說給自己聽一般,特意將手從扶手上撤了下來。看來自己還不服老啊。雖然現在還爬得動樓梯,但再過幾年就不好說了。
這樓梯扶手,其實是為嶽母而修建的,但因蔦代腿腳不便,就霧島所知,她搬來後沒上過一次二樓。霧島和瑞惠也早晚有用得着這東西的一天。不,與其這樣,還不如趕緊把他們生活的據點搬到一樓的和室。
明年就要退休了啊……霧島一邊打開房間的電燈,一邊天馬行空地想像想像着自己和妻子的老年生活。他把脫下的喪服掛上衣架,換上睡衣。
突然間,霧島的目光停留在了書桌的日記上,他拿起鉛筆,打算寫下今天的日記。
三十年來,霧島一直堅持每天寫日記。連他本人都佩服自己的毅力。執行任務通宵不能回家時,他也會將日記寫在筆記本上,等回家後再抄到日記裏。他能長期堅持記日記的原因,是不寫文章而隻進行單語的羅列。就像今天,他便會寫下「嶽母,告別式,安置骨灰,喪宴——」這樣的詞語。
如果沒有要事發生,他則會寫下「炸秋刀魚,碎蘿蔔,酸桔」這種類似晚飯菜單的關鍵詞。即便如此,他以後看到日記時,也能能很清楚地回憶起當天發生的事情。
對啊。霧島打開櫃子,那裏積壓了他這三十年來的日記。他從中找出十五年前的日記本,在這裏面,應該有關於十五年前「平成開膛手傑克」案的搜查記錄。
霧島翻着日記本找到當年的日記,發現關於此案的紀錄居然頗為細緻。那時自己比現在忙得多,卻能每天不間斷地堅持,連他自己也感到佩服。
霧島緩緩向樓下張望了一會兒,拿起日記本走回起居室。
此時燒酒中的冰塊已經完全溶解,他一邊小口喝着酒,一邊一頁一頁翻動着日記。不過馬上他便失去耐心,一下子跳到了三月下旬的部分。
霧島仔細閱讀了從事件發生,到四月上旬的日記,。然而他並沒有新的發現。日記上淨是些類似「調查犯人行蹤,沒有結果」,「聽取證人證言,沒有線索」一類的內容,從中可以看出搜查陷入僵局的態勢。
突然間,霧島倒吸了一口氣。他的眼睛緊盯着四月最後一天的日記,彷彿要把這份日記吃掉。在這一天的日記上寫着:
——得到消息,南野連太郎自殺?警視廳。
連太郎自殺……對,對啊。霧島都把這事給忘了。荻野目藤子被害兩週後,傳來了連太郎在東京家中自殺的消息。
關於他的死,既沒有遺書,也沒有查出自殺動機。有人認為他是無法承受被警方調查的壓力而自殺。但就警方的調查來看,很難相信他的性格會如此脆弱。
自那之後傑克便沒有再作案,儘管連太郎非常可疑,但因為他在乾香奈枝一案中,擁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明,使警方的搜查再次陷入了僵局。
為甚麼自己竟會忘記連太郎自殺這麼重要的事呢,霧島對自己糟糕的記憶力頗感驚訝。這樣的自己,還有甚麼資格去笑話對着瑞惠問,「請問你是哪位」的嶽母呢。
說不定自己還忘了甚麼大事呢,這樣想着的霧島一邊翻着日記,一邊抬起頭,望着牆上的鍾。此時已經過了零點。
「平成開膛手傑克」案,已經到達時效期了吧。從案發到現在,已經過了十五年。
霧島順手翻完了五、六月份的日記,突然他的手停住了。只見他皺着眉頭,望着日記本。「……嗯?」
OXO△X△一九二四
一排數字並列在日記本上。開始他還以為是荻野目家的電話,不對,。這是怎麼回事,仔細看後他發現旁邊用片假名寫着「南野」的字樣。咦?這是南野家的電話號碼?
霧島正在疑惑,為何自己會記下這串號碼之時,卻發現下面還有一行。
OXO△X△二九一四
旁邊的括號裏寫着「幹」的字樣。這是幹香奈枝所住的公寓電話嗎?
為甚麼會這樣……對了,他終於想了起來了。
正如同事安雙刑警所想的一樣,傑克案受害者家中的電話號碼最後四位,全部都是由同樣的四位數字組成的。
沒錯,所有受害者家中的電話號碼後四位,全部都是由一、二、四、九四個數字組成。安雙頗為得意地揭示這一點時表示,這很可能是被害者之間隱藏的連接點。
其他的搜查官當時並不認可他的說法。如果真是如此,那麼受害者就不僅只是四人,而應該是電話號碼由這四位數字組成的全部二十四個家庭。就算把空號去掉,也不該僅僅只有三家。霧島還回憶起,當時自己曾經反駁過,我家的電話號碼也是由一、二、四、九組成的,難道下一個目標就是我老婆嗎?
但從日記上看,其實霧島自己對這組數字也相當在意,恐怕就算真的認為這是偶然,也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
「——你去洗吧。」
瑞惠回到起居室,雙頰被微微染成粉色。在睡衣外還披了件外套。
今次換霧島走進浴室,泡進舒適的浴缸。由於溫水浸泡的緣故,一股睡意向他襲來。霧島洗了洗臉,讓自己從這迷迷糊糊的狀態中清醒過來。
儘管頭髮還濕乎乎的,霧島卻已經從更衣室中走出,打開了起居室的燈。
「你還醒着嗎?」
「完全睡不着。」瑞惠從雪櫃裏拿出罐裝啤酒,難得地用撒嬌的語氣說,「今天你已經很累了,不睡沒關係嗎?」
「沒關係。」
洗完了澡再喝酒,往往醉得很快。
「我啊,剛才洗澡的時候想了想南野連太郎的事。哦,我繼續說這個沒問題嗎?」
「沒事沒事,我也睡不着,連太郎怎麼了?」
「冴子被害當天,連太郎說謊說他沒來過海松市,對吧。」
「應該是這樣,雖然不能立證,但他應該搭了早上過來的航班。」
「那他為甚麼要急急忙忙取消預約的酒店呢。他原本打算在那裏住一週。」
「是啊。」
「南野冴子的屍體,是當天幾點發現的?」
「你這話題真夠跳躍的。準確的時間我忘了,不過應該是下午三四點鐘,放學回家的二兒子誠發現了屍體。」
「三四點。那麼,早上的新聞就趕不上了,晚報應該也不行,最初的新聞報導應該是當天的夜間新聞。」
「雖然我記不清了,不過應該是這樣吧。」
「如果連太郎來過海松,那麼他是何時返回東京的呢?你們確認過這一點嗎?」
「不,沒有。」霧島在記憶中搜索着,「我想這一點沒有經過確認。」
「為甚麼?」
「因為他來海松市這件事本身就沒有辦法證明啊。」
「正是在飛往海松市的航班上出現了連太郎的名字,才使警方對他產生了懷疑。如果調查返回東京的航班記錄,不是很容易查到他何時回京嗎?你們沒查過?」
「不,我們當然調查過。可並沒有查到任何記錄。」
「甚麼?」
「恐怕他用了假名吧。」
「為甚麼?」
「為甚麼……」
「既然來海松市時使用了本名,那為甚麼要在回程時用假名呢?」
「等等,他回東京時不一定會搭乘飛機啊,也有可能乘坐陸地交通工具吧。」
「這我倒是沒想過。連太郎預約的酒店在哪裏?」
「是『新海松旅館』。」
「那裏的登記入住時間是下午兩三點吧。」
「這我就不知道了,我沒去過那裏。」
「他搭乘早上的頭班飛機來到海松市,從機場坐酒店的巴士,或者乘的士,到達酒店時還不到入住時間。那麼他會去哪兒呢。這時他突然決定先去其他地方。」
「他去了哪裏?」
「南野冴子租住的房子。」
「為甚麼?」
「因為他是在登記入住的時間之前取消預約的。這說明他趕上了當日的最後一班航班,回到東京。這麼看是最合理的。」
「這未免太匆忙了吧。」
「你說的沒錯。正是因為他知道了南野冴子被害,所以才急急忙忙取消了預定的行程。不過,他是如何知道此事的呢?無論是電視還是報紙的新聞報導時間,都在他取消預約之後,如果他不是傑克,那最有可能的,就是他親眼看到了冴子被害的現場。」
「對啊,就是這麼回事。」霧島終於追上了瑞惠的思維,「連太郎看到冴子很明顯是他殺的屍體,知道自己當日的行動絕對會引起警方的懷疑,所以才急忙取消預約的酒店,趕向機場。」
「多半是這樣。那麼,連太郎來海松做甚麼呢?而且還要在這裏待一週的時間。」
「是不是他也在計劃殺害冴子?」
「我的想法和你正相反。」
「相反?為甚麼相反?」
「連太郎是為了和冴子見面,才特意來到海松市的,不是嗎?」
霧島驚訝地張大了嘴。
「恐怕從很久以前,這二人就開始了秘密戀情,弄不好在冴子和新之介結婚前就好上了呢。」
「可,可他們不還為了父親的遺產鬧得不可開交嗎……?」
「他們正是為了隱藏這種關係,才假裝長年不和,算是一種保護色吧。其實有人注意到了兩個人的真實關係。」
「咦,是誰?」
「隼人和誠兄弟二人。」
「冴子的兒子?為甚麼這麼說?」
「因為他們兩人竭力阻止父親單身去外地赴任。」
「單身赴……啊。」
「對吧,我最在意的,就是你剛才所說的,兩個兒子的事。這種年紀的男孩一般都處在叛逆期,怎麼會想和父親一起生活呢。當然,凡事沒有絕對,但他們大部分都不會喜歡和父親同住。通常這些孩子都覺得,和囉嗦的父親分開生活會更舒服。」
「嗯。而且不僅長子這樣,連二兒子也贊成全家一起搬到海松。」
「沒錯。如果父親單身赴任,母親和伯父的關係一定會更進近一層。兩個兒子為了阻止這種事態的發生,才有了如此反常的舉動。但即使他們如此努力,也無法阻止大人的行動。連太郎趁兩個侄子開學,冴子獨自在家之時從東京趕了過來。」
「對啊,原來如此。連太郎搭乘飛機和預約酒店都使用本名,原來是出於這種目的。」
「他那時還無法想像事情會嚴重到警察介入的地步。在他返回東京時,一回憶起冴子的慘死,就讓他心生恐懼,因此才小心使用了假名。這就是航班記錄上找不到他名字的原因。」
「從他的心理角度考慮,為了及早離開海松,他不會選擇陸地交通工具。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我終於明白,連太郎為何會自殺了。」
「咦,他自殺了?」
霧島打開十五年前的日記本,將四月最後一天的那一頁指給瑞惠看。
「對啊……他無法從冴子死去的打擊中恢復,所以才自殺的。」
「如果你的假說成立,兩人只是表面上假裝不和,實際上卻是戀人關係,雖然不知這種偽裝要到何時,卻有着某一天能夠光明正大走到一起的夢想。」
「可現實卻將這機會永遠奪走了。這可以說是上天對兩人耍弄花招的懲罰,但連太郎不僅要承受失去愛人的痛苦,還要忍受他人的懷疑和誤解。」
「這麼想想,開膛手傑克實在是攪亂了太多人的人生。失去妻女的荻野目慶馬,在妻女被害後整日沉迷於酒精,辭去工作,現在已經不知所蹤。」
「這樣啊。」
「聽說有段時間他曾在河邊那一帶生活,具體情況我並不清楚。這麼說來,前幾天電視上播出了一則新聞,某劇團中有男子用利刃刺傷女演員的臉,該男子本名就叫南野誠,實在是嚇了我一跳。莫不是——」
「喂,老公啊,」瑞惠饒有興緻的翻着日記本,指着六月份的部分說。
「這是甚麼啊?」
瑞惠所指的,是幹香奈枝與南野家的電話號碼。霧島將安雙刑警關於相同數字組合的想法說明,瑞惠瞪大了眼睛,拍手說道。
「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我明白了。」
「嗯,怎麼了?」
「果然錢包是傑克故意讓荻野目綾音撿起的。不,可能事實比我們想像的更簡單。比如說,兇手只是把錢包交給警察而已。」
「你到底是甚麼意思?」
霧島搞不清楚妻子的思路,混亂地問道。
「我明白了,傑克的真正身份。」
「哦?真的假的?」
「當然,兇手具體的姓名和年齡還不知道,畢竟我也不是千里眼嘛。不過傑克是個怎樣的人,我基本已經知道了。另外被害者之間的聯繫我也明白了。」
「即使這樣也很厲害……」霧島被妻子認真的表情震住,連玩笑也開不起來了,「不過你是怎麼知道的——」
「是電話號碼。正如安雙刑警所說,這就是被害者們隱藏的交接點。你想想看,幹香奈枝公寓的電話號碼最後四位是二九一四,荻野目家是九一四二,南野家是一九二四。而這些號碼都是同一案犯作案的受害者家中電話,怎麼想都感覺並非偶然。」
「不,我覺得就是偶然。」
「雖然我也不能斷言,但你真的認為這隻是單純的偶然嗎?」
「當時我們也注意到此事。所以我才會在日記中寫下。然而,由一、二、四、九四個數字組成的電話號碼共有二十四組。而受害者卻只是這二十四組中的三個家庭——」
「真是如此嗎。我認為這電話號碼正是連接所有受害者的關鍵一環。」
「難道說,傑克選擇受害人的標準,就是她們自家的電話號碼嗎……不會吧。」
「就是這樣。」
「可我們家的電話後四位是九一二四,那我們也應該是傑克的襲擊目標啊。你記得有這麼個人嗎?」
「不,幸運的是並沒有。」
「是吧。電話號碼相似這種細小的共通點,到底有甚麼意味呢?」
「當然有,除了數字的組合以外,還有其他的條件。」
「條件?你是說傑克選擇目標的條件嗎,比如說?」
「一是目標的家庭構成。最初的被害者幹香奈枝是一人獨居,荻野目家雖然不大,女兒和母親卻相繼被害。第三個受害的南野家,兇手並沒有選擇丈夫及當時還在上學的兒子下手,而是殺害了冴子一人。這說明在電話號碼相似的家庭中,兇手已經排除了男子獨居的家庭。」
「總之是傑克專門找女性下手吧。這我們最開始就知道了啊。」
「受害者都是女性,而且家庭電話都是由相同的數字組成的——這就是傑克選擇目標的標準。」
「等等,瑞惠,這麼說的話,你不正好很符合條件嗎?」
「嗯,不過還有一些符合這兩個條件的女性並沒有被襲擊,這說明除此以外,還有一個更加重要的條件,我沒有滿足。」
「最重要的條件,是甚麼?」
「是聲音哦。」
「聲音……?」
「傑克選擇目標的重要標準,就是她們的聲音。」
「甚麼意思?」
「雖然被害者的年齡層各異,但她們的聲音和說話方式,以及音域是否都很相似呢。傑克隻會選擇這種女性。不,確切的說,是尋找這種女性。」
「我還是不明白。傑克對特定類型的聲音比較敏感嗎?因為他在生理上對某種聲音有抗拒反應,所以才會產生殺意?」
「並非如此,他只是對有這種聲音的,不特定多數的女性,抱有深刻的恨意。」
「哦?不特定多數的女性?」
「當然,最終的目標隻是這多數中的其中一人。」
「我說啊,你能不能講得更明白一點。」
「下面基本全都是我的想像。比如說,有一個無所事事的年輕男人,不,不一定很年輕,這與年齡無關,這人既沒有朋友也沒有女友,整日與沮喪為伴,過着鬱悶無聊的生活,你想像一下這樣一個男人。」
「只是想像想像一下,就覺得肯定渾身混身上下散發着危險的味道啊。」
「這個男人突發奇想打了一些惡作劇電話。隨便撥打一個號碼,如果是男的接,就說是打錯了。或者甚麼也不說就直接掛斷,這樣就好。」
「總之就是不跟男性講話。」
「如果接電話的是女性——說不定還要聽起來像年輕女子,總之如果是女人接電話,他就會搭訕。像是你一個人在家嗎?在幹甚麼啊?有空嗎甚麼的。」
「反正就是惡作劇電話。」
「此人會根據接電話人的反應,決定是否立刻切斷電話。沒想到也有肯和他聊天的女人,兇手一直自顧自地說話,也會稍微根據對方的反應改變話題。像是有男朋友嗎?喜歡甚麼樣的男人。」
「還有你穿甚麼樣的內衣,總之就是些不正經的。」
「現在的電話雖然還不能屏蔽特定號碼,卻能顯示來電號碼。這是甚麼時候開始普及的呢。十五年前的電話有這種功能嗎?」
「有嗎?就算有,兇手也可以不用自家電話,而使用公用電話。」
「沒錯。這就能讓他隱藏自己的身份隨意而行了。這人打了不少惡作劇電話,就像剛才所說的,不看電話本,隨便想到甚麼號碼就撥過去,戲弄那些不知姓名和容貌的女人。然而,卻發生了此人未曾預料到的事情。」
「甚麼?」霧島被妻子的推理所吸引,探出身子問,「發生了甚麼?」
「雖然只能憑藉想像猜測,不過我認為應該是被他耍弄的對象,反過來罵了一頓。」
「反過來罵了一頓?」
「具體是怎麼回事還不知道。可能接電話的女人先假裝應酬兇手,然後又嘲笑了他。」
「哈哈……。」
「接電話的女人先是假裝積極回應,問他要不要在哪裏見面。男子就此上當,立刻問在哪裏見面好呢?結果女人又對等待自己的男人突然變臉,罵了起來。你居然當真了,笨蛋,像你這麼噁心的男人,女人腦子進水了才會和你交往。就這麼痛快地把傑克痛罵了一頓後單方面的切斷了電話。」
「你,你想像得真具體。」
「總之就是被女人罵了一頓,」面對過於佩服自己的丈夫,瑞惠苦笑着說,「傑克自尊心大受打擊,備感屈辱。」
「這種事很常見吧,男人總是莫名其妙地充滿自信,女人對他們稍有冷淡,就會覺得受到傷害。」
「你怎麼一幅深有感觸的語氣,好像自己也感同身受。」
「我的確頗有感觸啊。比如說結婚前,我好不容易下定決心給你寫了信,卻沒得到你絲毫的回音。」
「不好意思,我可完全不記得這碼事了。對了,剛才說到哪了?」
「說到傑克被惡作劇電話的對象愚弄了。」
「對對。被單方面切斷電話的男人會怎麼辦呢。他當然想再打給那個女人,把剛才受到的羞辱一併返還洩憤。然而這麼決定的他,卻突然困惑了起來。」
「因為他想不起對方的電話號碼了。」霧島理解地點點頭,「剛才自己到底打的是甚麼號碼?」
「很有可能。如果一直想不起來,那個女人就要逃之夭夭了,男子焦急地想着,這對他的憤怒簡直是火上澆油。無論如何傑克也想查出對方的身份和住處來。」
「想來想去,他最後也只能回憶起,對方電話號碼的最後四位是由一、二、四、九四個數字組成的。」
「這個男人把由這串號碼組成的電話,一一打過去排查。恐怕把二十四組電話全打了一遍。」
「他把應答女性的聲音,進行了逐一的……確認?」霧島向後仰起頭,不屑地說,「真,真的嗎?他真的花了這麼大工夫?」
「因為沒有其他辦法了。」
「可這也太誇張了。雖然這些數字共有二十四種組合,但要確認接電話女性的聲音,可不是打二十四次電話就能完事的。」
「對。雖然有一些號碼是空號,可以從候補中立刻抹掉,但如果沒人接的話,就必須撥打多次進行確認。」
「就算接電話的是男人,也不能肯定這家就沒有女人。為了確認,只能往這個家裏,連續不停地打多次電話才行。」
「傑克確實這麼做了。因為無聲電話和謊稱打錯了,都容易引起他人的懷疑,所以他也會裝成是打推銷電話的,每次打還都要變換聲音,在能確定把每個號碼排除掉之前,不停地打這些電話。」
「傑克就是用這種方法來進行排查嗎?」
「如果接電話的女人,和愚弄自己的人,聲音完全不同就可以排除了。」
「可一家不一定只有一個女人啊。」
「當然,在最終確認每個家庭可以被排除之前,他會數度撥打電話。」
一想到這種簡直可以稱為過分偏執的虛無熱情,霧島幾乎戰栗了起來。就算這個男人真的存在,但他會對這個女人憎恨到這種程度嗎?
在隻說過一次話,連面都沒見過的情況下,僅憑這點模糊的線索,也沒有任何安全措施,太危險了吧。而且關於那四個數字的記憶也不一定完全準確。如此看來,傑克弄錯對象的可能性相當高。假如傑克真想報復曾在電話裏愚弄過他的對象,這麼做也未免太過徒勞了。
而且戲弄此人的女性,也未必是這些家庭的成員。說不定那個女人只是幫忙看家,恰好接到此人的電話而已。那麼無論傑克去查多少電話也是無濟於事。這個男人就沒想過這種可能性嗎?
難道因為當時他已被憤怒沖昏了頭腦,無法再進行冷靜的思考?又或者他知道自己所作的,不過是毫無策略的行為,但卻因怨念太深,甯可先採取行動再說?無論怎麼想,都覺得怪嚇人的。
「雖然不知道他究竟花了多長時間才調查完畢,不過最終傑克還是確定了乾家、荻野目家、南野家,這三家作為目標。」
「不,等等。現在兇手還處在,以電話號碼確定候補對象的階段,他還不知道乾、荻野目的名字。」
「當然,接下來他就會去調查嘛。」
「怎麼調查?」
「根據每個人的情況,兇手用了不同的方法調查。不過有一種我們已知的方法,就是利用錢包。」
「錢包?綾音的那個?」
「關鍵就是錢包中放着的,寫有荻野目家電話號碼的紙片。」
「你認為這張紙是傑克所寫?」
「對,而且錢包本身也是傑克準備的,寫好紙片,再放入一些現金。而後,他給荻野目家撥打電話。比如說——拾到了女性錢包,裏面沒寫名字,不過寫着你家的電話號碼,請問是您家的人丟的嗎。」
「如果對方沒有明確拒絕,就可以趁機還給對方。」
「當然。如果對方拒絕,也還有別的辦法。但是傑克利用在錢包裏放入現金這一點,來吸引對方。事實上,綾音就上釣了。正因為此,她才有錢替朋友埋單付卡啦OK的錢。」
「那麼綾音在生前,曾經為了拿錢包與傑克見過面?」
「雖然有這種可能,但傑克也會考慮到,綾音在見陌生男人時會有戒備心理,所以他會採取更加佔據主動的方法。他可能會在電話裏告訴對方,自己很忙,不能親自交還錢包,不過已經給了哪裏的警察,請失主自己去找警察確認。」
「哈哈。這樣一來,就算對方警惕性很高也會大意上當。」
「傑克把錢包交到派出所,對民警說,自己已經聯絡了失主,是一位叫荻野目的女士——」
「等等,這個階段傑克還不知道受害者的姓名吧?」
「傑克在電話中說已經將錢包交給派出所,以此讓綾音安心,然後再若無其事地問出對方的姓名。就算不知道姓名,傑克也可以直接對警察說請將錢包交還給失主。」
「然後呢?兇手要怎麼做?」
「然後傑克會在派出所附近,偷偷觀察。」
「在派出所附近?他能輕易找到可以偷偷觀察派出所情況的地方?」
「所以說交給哪個派出所都可以。他可以隨便選一個便於監視的派出所。然後再偷偷尾行為了拿錢包而來的綾音,查出她家的位置。一旦調查出目標的住址,接下來就會調查目標家庭的日常生活習慣,尋找犯行機會。大概就是這樣一個程序。」
「這看起來簡直就像懸疑片的場景啊,總覺得不太真實。偷偷觀察派出所,跟蹤女性,可不像嘴上說得這麼簡單。要花很大精力不說,弄不好還會被人發現。」
「因為傑克太執着了。不知道他調查乾香奈枝和南野冴子時,是否同樣使用了錢包,我想應該還是想了其他辦法吧。」
「嗯。應該不能老玩這套讓女人撿錢包的把戲。雖然他不會把錢包交給同一個派出所,但弄不好警察之間也會通氣,引起懷疑。」
「他可以裝成送貨員,打電話說自己迷了路,請對方告訴自己怎麼走。不知道這種方法是否可行,不過傑克肯定下了大力氣調查。」
「傑克要是不上班還好,否則花這麼多精力豈不很困難?」
「傑克為了調查目標,已經犧牲了生活和其他事情。」
「不過等等。他不是隻要調查出那個戲弄過他的對象就可以了嗎?為甚麼要把四人全部殺死?傑克所憎恨的對象,真的只有一人?」
「嗯。這四人就是他下手的候補對象。」
「為甚麼?」
「因為他無法在這四人中再進行排除了。」
「甚,甚麼……?」
「傑克可以確定羞辱過自己的女人就在這三個家庭中。但卻不能肯定到底是四人中的哪個。因此傑克決定把她們全部——」
霧島愣住了,剛剛倒上新酒的杯子差點從手中滑落。
「傑克決定將她們全部殺掉。因為他可以確定,那女人就在這四人當中。」
「怎……怎麼會這樣。」
「荻野目母女在幾天內相繼被害的原因就在於此。傑克先殺了女兒綾音,在他的記憶中,那女人的聲音應該比較年輕。然而就像剛才所說,傑克事後又懷疑藤子才是戲弄自己的女人,本着甯可錯殺一百也不放過一個的心態,他便連綾音的母親也殺死了。」
瑞惠望着彷彿見了鬼一般的丈夫,突然笑了起來。
「老公你的表情怎麼這麼認真?我說的這些可能性,僅僅是我的想像,甚至是妄想。這種無責任的戲言,讓身為警察的你當了真,我可很為難啊。」
「不,我不是當真……」
霧島慌忙喝了一口杯中的燒酒,他嘴上這麼說,心裏卻已經對瑞惠的說法認可了大半。
的確,把有可能是真正目標的候補人全部殺死,會造成無差別殺人的假象,之前他倒沒想過這一點。就像瑞惠所說,她的理論完全是憑妄想得出的異類結論。不過反過來從犯人的心理角度考慮,這比起「平成開膛手傑克」無差別殺人說更合理,至少霧島是這樣認為。
電話號碼嗎,如果當時警方更加重視安雙刑警的意見,說不定案件的搜查會出現重大突破吧?不好說啊,霧島迷迷糊糊地繼續喝着杯中的燒酒。
「現在回想起來,你那會兒接到過傑克打來的可疑電話嗎?」
「哎呀,你還當真了?老實說我記不起來啦。怎麼說也是十五年前的事,就算真有甚麼奇怪的推銷電話,我也不可能記得清清楚楚。」
「嗯,說的也是。」
「那段時間哥哥剛去世,我只記得自己天天都會接到母親從娘家打來的電話。」
「對啊,原來是這樣。就算傑克打電話過來,我們家也一直在接嶽母的抱怨電話,打多少次都是佔線嘛。」
「啊,對啊對啊。肯定是這樣。」
聽了丈夫的玩笑,瑞惠開心地笑了起來,然而霧島的內心卻越發不安起來。
霧島試着思考,如果瑞惠的假說成立,那麼電話最後四位數是九一二四的霧島家,也應該接到過傑克的電話。傑克會在電話接通前不停撥打,這一點可以確認。至少從瑞惠所描述的傑克性格來看,他不是一個輕言放棄的人。
這就是說,即使瑞惠本人已不記得,但她的確和傑克有過電話交談。傑克聽到瑞惠的聲音,會認為這就是自己所要尋找的目標嗎……?不。
霧島終於想到,這就是自己一直在意的地方。
果真如此嗎?瑞惠的聲音,真的和那些被害者明顯不同嗎?霧島並不這麼認為,為甚麼自己會這麼想,連他本人也不知道,一股不安籠罩了他。
好啦好啦,別再為這些煩惱了。這不過是醉酒後的奇怪妄想罷了。霧島對自己說。畢竟我也沒聽過那些受害者們的聲音嘛……不對。
不對,他聽過其中一人的聲音。荻野目藤子。霧島曾經直接聽取過她的證供。可霧島已經很難清楚地回憶起她的聲音了。本來就是十五年前的事,而霧島和她也不過交談過幾次,就連藤子的相貌,霧島也記不太清了……啊。
「老公,你還想喝嗎?」
「我睡不着。現在再想傑克的事也於事無補啦,都是你一直在這裏說個不停。」
「啊,對不起,都怪我,那我這就睡啦。」
「晚安,辛苦啦。」
「你也是。這一陣子真是麻煩你了。還好今天喝得不多,明天早點起吧,晚安。」
「好的。」
看着妻子的背影,霧島迷迷糊糊地在腦中思考。
雖然他已經無法清楚地回憶起荻野目藤子的聲音,但他對藤子的聲音卻仍有一個印象。
那就是藤子的說話方式。當時藤子痛失愛女,心情激動,但面對霧島的質問,卻仍然語氣平實堅強,讓霧島聯想起另一個人。
這就是他的妻子瑞惠。那種無論經歷何種場面,都平穩地毫無抑揚感,如同有教養的淑女般的說話方式。
霧島已經記不清兩人的聲音是否相似,何況,實際見面對話和從電話裏聽辨聲音,給人的印象也不一樣。
但藤子給霧島的總體印象,會讓他突然聯想到瑞惠,則是事實。
而且,霧島家的電話號碼與荻野目家的極其相似。只是最後兩個數字的二和四倒了過來。按理說,傑克應該會對自己家進行慎重的調查,而不是輕易地將瑞惠從候補名單中排除出去。
想到這裏,霧島備感驚恐,瑞惠當年很有可能成為第五個犧牲者啊。可她當時並未遇襲,也沒有任何可能被襲擊的跡象,這又是為甚麼?
這又是為甚麼……面對自己無用的混亂思考,霧島不禁啞然失笑。總之,雖然他和瑞惠討論了很久這個假說,卻總覺得事實並非如此。哎呀哎呀。
還是趕快睡覺吧。為了上廁所,霧島向走廊走去。此時二樓已經沒有任何聲音,回到臥室的瑞惠,此時應已睡了。
霧島突然感到一股惡寒,不覺停下腳步,將視線投向和室。
在和室內,有人的氣息。是瑞惠嗎?難道她沒回二樓的臥室,反倒來了和室?她在做甚麼?
霧島靜靜推開和室的門,裏面佇立着一個黑影,緩緩向霧島走來。在走廊模糊的燈光下,這位全身被黑暗包圍的老女人的嘴唇,漸漸顯露出來。
在嚇得無法動彈的霧島面前出現的相良蔦代,嘴角上揚,露出牙齒,低聲呻吟,「那種話,是能對母親說的嗎?」
咦,您,您在說甚麼啊,嶽母大人。您不是已經……不,現在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像你這樣的老傢伙一定會孤零零地死掉,沒人搭理,還會被大家恥笑的——瑞惠,你對自己的親媽媽說這種話,是不是有問題啊?嗯?你是不是腦子有問題啊?」
蔦代剛開始與長男一家同居,一之便遭遇事故身亡,兒媳成美對其極不友善。因此蔦代不斷絮絮叨叨地給瑞惠打來電話抱怨。
此時只有女兒可以傾聽她的苦惱,然而瑞惠卻被母親的絕望與瘋狂所迫,精神幾乎崩潰。
「等等,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真笨,我女兒瑞惠怎麼可能說出這種話來。那人不是瑞惠,而是別人冒充的。是我按錯了電話號碼,以為是給女兒打了電話,實際上卻打到了別人家。對方本應馬上告訴我打錯了,結果卻裝成瑞惠,辱罵了我一頓。詛咒我不得好死,太可惡了。我絕不原諒,絕對絕對絕對絕對不會原諒的。絕不原諒那個女人,雖然不知道她到底是誰,但我一定要把她找出來,用我這雙手,用我這雙手找出這個女人。」
難道……難道蔦代就是開膛手傑克?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喲。你還以為我查不出你是誰吧。你這傢伙,我知道啊,你家的電話號碼和瑞惠家的差不多,從這點開始調查,你逃不了的,絕對逃不了的。」
蔦代不會是傑克吧,嶽母身體弱到連自家二樓都上不去,就算她真的想幹,應該也沒有體力……不。
恐怕可以。蔦代腿腳不便,是在她搬進霧島家之後,也就是「平成開膛手傑克」案發之後。事件發生時的蔦代,無論是身體還是頭腦都還相當健康。至少可以自由行動。這麼說來,該不會……該不會是真的?
「逃不掉的。」(逃不掉的。)
(絕對逃不掉的。)「絕對逃不掉的。」
「我終於知道是誰了。」(我終於知道是誰了。)
(那個女人,我終於知道是誰了。)
啊,霧島回過神來,發現自己正躺在起居室的梳化上,原來剛才自己已經在不知不覺中睡着了。
剛剛的是……夢?只是夢而已嗎?
霧島擦了擦腦門上的汗,安心地舒了口氣。這真是意想不到的噩夢。都是因為瑞惠那突發奇想的假說,才讓他不自覺地做了這種噩夢。就算是在夢裏,嶽母那充滿憎惡的狂叫聲也不絕於耳,讓他產生了嶽母還在世的錯覺。
霧島調整了一下呼息,靜靜起身,走出走廊。
略一猶豫後,他打開了和室的門。
走廊上的燈光照進房內,投射在地闆之上。
而此處擺放的,正是相良蔦代的遺像,並無被人隨意動過的樣子。
在這份寂靜之中,無人說話,只剩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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