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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開封

動機之後,只剩沉默 by 西澤保彥

2019-11-18 18:26

01
「——果然,又是那傢伙幹的吧。」一頭白髮的竹樂警部身體前傾,乍舌說道。
「啊,」伊良皆環顧室內,彷彿在模仿上司,同樣乍舌說,「到底是……怎麼弄成這樣的啊……」
房內地闆上的血液,彷彿已被煮乾,呈現凝固狀態。這個季節,在封閉的室內,血液和體液,以及其他污物混合在一起風乾,使房內充滿了某種特別的惡臭味。房內的地闆像被太陽暴曬過的柏油馬路,而地闆中央,則躺着一具呈現「く」字狀的屍體。
死者身材勻稱均稱,頭髮略顯粗硬,看上去大約四十歲。只見他眼珠上翻,露出黃濁的眼白,口中流出的唾液和血液早已混合凝固。他的表情似乎混合了困惑和快要哭出來的表情,同時又帶着一絲輕蔑的笑意。
死者的上衣被翻到胸部以上,雙手押在腹部——即便如此,卻仍未能避免他的內臟被剝出體外。黏滿黏液的內臟,彷彿散發着獨特的光澤。這些臟器雖然已經停止了生命機能,卻仍如同潛藏着氣息的生物一般。在一片黑色血跡之中,那介於粉色和紫色之間,黏濕柔軟的器官,彷彿仍在蠕動。伊良皆和另一個沒穿警服的同事進門看到這幅景象,立刻嘀咕起來,「啊,今晚不能吃烤肉了。」
屍體旁掉落着一把菜刀,上面黏着的血跡,如同剛從果醬壺中取出一樣。刀上黏滿的血跡證明,它應該就是將死者腹部剖成十字形的兇器。
在這慘烈的現場中,我最關注的,是屍體光着腳這件事。現在是九月,天氣尚還炎熱,死者又是男性,在自己家中光腳無可厚非。可當我下意識地看了一眼他的腳指甲時,卻發現了一個略扁的心形圖案。
竹樂警部戴上白色手套,觸摸着死者的頭部。他的頭髮上被濺到不少赤黑色血液,此時已經變乾。將他的頭髮撥開後,可以發現,他的頭部存在裂傷。死者應該是被人用鈍器擊中頭部昏迷,而後再被人用菜刀剖開腹部。
「是同一個犯人……吧?」
「沒錯。」伊良皆望着警部的動作說,「作案做案手段相似,而且這個被害者的——」
「姓名嗎?」
「應該——」伊良看了我一眼,像是要確認接下來所說的話,「沒錯吧。」
「果然——」警部站起身,抬起屍體的下顎,「又是重名?」
「對,」伊良皆衝我眨了眨眼,催促我替他回答,「死者姓寄宮,名叫——」
「Jing Xiang?」
我點點頭,「漢字也一樣,靜香。」
「明明是個男人,卻取這種名字,也算他倒黴。」
伊良皆附和着警部笑了起來,我覺得他有些輕浮,便咳嗽了幾下,他看着我說,「——房東現在怎麼樣?可以問話了嗎?」
「嗯,應該已經冷靜下來了。」
「可以把窗子打開了吧,房間裏太臭了。」得到了警部的許可後,伊良皆走到我背後,打開窗戶,深呼吸着說,「這個房東老太太,已經八十多歲了,她心臟沒問題吧?」
「那老太太看起來還挺精神。」我大口吸着外面透進來的新鮮空氣,看着屍體的腳說,「我想,這人以前可能賣過藝。」
「賣藝?這——」聽到了自己沒有掌握的訊息,伊良皆臉上露出不快的表情,「先不說這個了,我們還是快去找房東吧。」他轉而對竹樂說,「我們趕緊走吧。」
「嗯——對了,你啊,」警部叫住走在前面的伊良皆,「你就待在這兒,可能還有點兒事。另外,藏王先生的鑑定結果,也由你負責確認。」
「好的,明白。」
截至截止到目前,本市已經發生了五起慘無人道的類似兇殺案,刑警們已經近乎麻痺,伊良皆低頭底頭看着屍體打了個哈欠。看來今晚不能去吃烤肉了,他這樣想着,放鬆下來。
「我們走吧,紫笛。」竹樂警部催促我。老實說,我巴不得趕緊離開這臭氣薰天的地方。這是一所市內的二層木製公寓,整樓住戶共用一個廁所,連浴室都沒有。在這所公寓的二層最邊上,某個隻有六畳面積,絕對稱不上寬敞的房間內,一個中年男性被人剖開腹部,混身是血,這幅場景讓人實在不想多看。直到走出公寓,我才發覺剛才有多憋悶。然而現在回想起來,令我難受的,並非是現場那慘不忍睹的情形,而是死者那特別的腳指。不僅僅是伊良皆,就連我,也對現場的慘狀感覺麻痺起來。
這個季節,院子裏的草叢已經枯黃。鑑定科的同事們,正越過警戒線向現場趕去。在他們的注視下,我和竹樂警部,向房東太太居住的另一所建築物走去。
「那個東西,」我低聲說,「現在還沒找到。」
「嗯?」竹樂一皺眉,馬上又點了點頭——「雨衣嗎?」
「還有濕毛巾。」
「沒錯。之前幾起案件中都會出現的東西,今次連院子裏都沒找到……」
「還有,今次我們在現場,也沒有發現毆打被害人使其昏迷的東西。」
「可能——弄不好兇手今次帶走了吧?我們把這附近搜遍了都沒發現。」
我們來到一所平房邊,只見門口圍了一群身着制服的警察,而被他們包圍的,是一位銀髮的老太太。這就是「清閒莊」公寓的主人,清閒寺刀自。
「請問——您就是屍體的發現人吧?」竹樂警部自我介紹了一番後說,「請您詳細說一下,您發現二零一室屍體的經過好嗎?」
清閒寺刀自還沒有完全從震驚中恢復過來,她一臉茫然,連看都不看警部一眼。竹樂一臉無奈地抬抬下巴,示意由我來問,也許他認為,還是我這種比較柔和的人,更擅長和老年人打交道吧。
「你好,我是紫笛。」我溫和地報上自己的名字,將竹樂剛才的問話重複了一遍。
「——發現屍體的經過,」老太太終於開了口,「我是去叫寄宮先生接電話的,結果就發現……」
「你說的接電話,是指——」
老人沉默良久。突然,我發現她正凝視着我的下半身。這個季節,還有年輕女性穿着厚厚的連褲襪,她一定很奇怪吧。我平時執勤一般穿長褲,今天卻穿了條裙子。裙子下面的連褲襪與大腿摩擦的部分,在瞬間發熱後,被涼風一吹,感覺相當涼快——我用「這連褲襪很風涼」這樣的理由掩飾道。
啊,老太太恍然大悟般地點點頭,回過神來,「寄宮先生的房間裏沒有安裝電話,不光是他,這裏的不少住戶,都沒裝電話。」
「清閒莊」看起來至少是五十年前蓋的房子了,就像現在許多不起眼的建築一樣,不少拿着低保的老人家住在這裏。這些人沒錢裝電話,有事就請人打電話到房東家代為轉答。
「您知道,給寄宮先生打電話的是誰嗎?」
「是他工作的那家店的店長,說寄宮今天沒去上班。」
寄宮靜香在郊外一家大型柏青哥店上班。他一開始曾在店裏住過一段時間,不久後就搬來這裏。至於他為何要搬到住宿條件更加惡劣的「清閒莊」,我們是之後才明白的。總之接到店長的電話後,清閒寺刀自來到二零一號室,立刻發現了房間主人已經慘死。
「當時房門上鎖了嗎?」
「沒有,當時門沒鎖,我就擅自開了門,查看裏面的情況。」
「現場有甚麼可疑之處嗎?」
「可疑之處……是甚麼意思?」
「就是和平常不太一樣的地方,有嗎?」
「我平時不會來寄宮先生的房間,所以並沒有發現甚麼不同之處。不光是寄宮先生,其他住客我也——」
「比如說,有沒有感覺房裏除了寄宮先生,還有其他人來過的跡象?」
「啊……」房東沒有自信地搖搖頭,「當時我被嚇了一跳,就趕快出去求助了。結果公寓裏一個人都沒有,我只能回自己家打電話報警——對了,」老人突然間眼前一亮,「刑警先生,請問這起案件,是不是也是最近引起騷動的,連續殺人案的兇手所為啊?」
我和竹樂警部對視一眼。俗話說,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就連這種與社會脫節的老太太,也知道連續殺人案的傳聞了。
最初那起案件,發生在今年二月。被害者名叫乳部靜香,是個住在市內的二十七歲上班族女性。她平時和父母同住,案發當天在回家途中被人襲擊。襲擊者毆打她的頭部使其昏迷後,將她帶到無人小路,把她的腹部切成十字狀,再把她的內臟從腹中翻出,作案手段相當殘忍。當時警方認為,這很有可能是一起仇殺案。
第二起事件發生在今年五月。死者名叫國棲部靜香,十九歲,是一所職校男生,在自己獨居的公寓中被殺。兇手同樣先毆打他的頭部使其昏迷,再將他的腹部剖成十字狀,翻出內臟,這種作案手段與乳部靜香一案極其相似。這同時,而兩起案件中,兇手都將用來防止血液濺到身上的透明雨衣,和用來擦手的,附着血跡的毛巾扔在了現場附近。
警方沒有找到乳部靜香和國棲部靜香兩人的關聯性,大多數人認為,這兩起案件是路煞所犯的連續獵奇殺人案。雖然被害人是一男一女,但作案手段相似,再加上警方注意到,兩個人的名字都叫「靜香」,這很可能是破案的重要線索,因此警方採取措施,對媒體進行了報導管制。
第三個被害者名叫青木靜香,就讀於一所有名的女子學校。在暑假即將到來的七月中旬,她在放學回家的路上失蹤。後來,有人在附近空地發現她的慘死屍體。從頭部被毆打的痕跡,以及腹部被切成十字狀,內臟翻出的跡象來看,此案的兇手作案特徵與前兩起案件極為相似,可以判斷是同一兇手所為。而現場找到沾血雨衣這一點,也和前兩起案件相同。
最讓警方震驚的,是那塊在現場發現的,附着血跡和體液的毛巾。警方根據毛巾上所附血跡的凝固程度,判斷出案發前,該毛巾曾在熱水中浸泡過,這也就是我稱它為「濕毛巾」的原因。兇手直接用手將死者的內臟挖出,再用濕毛巾將黏着血跡和體液的手擦拭乾淨。
如果這是犯人有意為之,那麼比起殺人,恐怕獵奇行為本身才是他的樂趣所在。三個被害者所攜帶的財物都沒有損失,兇手只是為了切開被害人腹部,掀開了她們的上衣,被害者下半身的衣服完好無損。三起案件中,被害人均未遭到性侵犯,讓人感到在一連串獵奇行為之上,也許還存在着,某種兇手對血的沉迷陶醉。
最初,很多人認為此案不難偵破。現場遺留的兇器菜刀上,留有兇手的指紋。而屋外的磚塊,房內的花瓶等兇手用來擊昏受害人的物品上,也留下了兇手的指紋。在被兇手丟遺的雨衣上,亦檢查出了相同的指紋。如果兇手有過前科,他的指紋很有可能已被記錄在案,這樣就能馬上查出兇手的身份。
然而,事實並非如此簡單。兇手此前沒有作案經歷,所以指紋也沒有相關記錄。雖然如此,但從他大膽地將重要證物遺留在現場這一點,就能看出他的思維異於常人與常人不同。幾個被害人,除了都叫「靜香」外,沒有其他任何共同點或關聯性。動機方面,除了兇手因陶醉於血腥而動手外,警方也找不到其他線索。雖然兇手繼續作案的可能性相當高,警方卻無法找到有效的防範措施。也曾有人提議,請名字叫「靜香」的市民提高警惕,實際上警方卻並未付諸行動。如果這麼做,很可能會在普通市民中引起很大反響,弄不好會弄巧成拙。
雪上加霜的是,案件的詳細訊息,不知怎麼傳到了媒體那兒。雖然報導中沒有點明受害者都叫「靜香」,卻報導了三個同名男女,被以相同手法殺害。這在市民中引起了重大騷動,不少人殺到警察局和媒體,詢問到底被害者叫甚麼名字。
就在電視和雜誌為了報導此案,鬧得不可開交之際,第四個犧牲者出現了。在八月初,一位名叫藤本靜香的四十四歲主婦被害。作案手段和特徵,以及犯人的遺留物,均與前幾起案件完全相同,可以確定是同一案犯所為。事已至此,紙包不住火,報導規制也無法阻止訊息的傳播,犧牲者名叫「靜香」的事實,已經如星火燎原般傳得到處都是。
沉默的殺手……不知從何時起,媒體開始給身份不明的兇手,冠上這樣的外號,意為——撕裂平靜的人。雖然這稱號充滿惡作劇般的趣味,卻立刻變得膾炙人口。
還沒等到搜查有一絲進展,第五位犧牲者便出現了。當警方接到報案,得知死者名叫「寄宮靜香」後,便確認此案與前幾案是同一兇手所為。
「——請問寄宮先生,」我繼續向清閒寺刀自提問,「有親人嗎?」
「這我就不知道了。至少沒聽他提過。他租房時的保證人,是他的店長。」
「他是甚麼時候搬來這裏的?」
「是去年——不,是前年年底。有一件事,我當時沒覺得有甚麼奇怪,最近卻覺得不太對頭……」
「不太對頭?」本以為問不出甚麼線索的警部聽到這話,向前探出身子,「具體來說是怎麼回事?」
「他去年春天,突然說想再租一個房間。」
「再租一個房間?他的意思,是在公寓裏再租一間房?」
「我開始以為他是想換一間,後來才搞明白他一共要租兩個房間。他又不和家人同住,為甚麼要租兩間呢,我當時驚訝地問過他,他回答是要用另一間來做事務所。」
「事務所?他不是在柏青哥店打工嗎?難道還兼職做其他工作?」
「誰知道呢,詳情我也沒聽他說過。」
寄宮靜香租的另一個房間,是這所公寓一樓最靠邊的一零一室。竹樂警部和我向清閒寺刀自借了總鑰匙,向那裏走去,然後——
奇妙的光景在我們眼前展現。

02
「——那,房間裏到底有甚麼?」
美奈子趴在床上,托着腮問我。她穿一件苔綠色開襟毛衣,下身沒穿普通的褲子或裙子,隻穿了條厚連褲襪。
「嗯,是光碟哦,光碟。」
「光碟?甚麼光碟——難道是那種?」
「啊,美奈,我和你說的話,你可千萬別告訴別人哦,雖然你應該知道。」
「嗯嗯,」美奈子趴在床上,向我的方向挪了挪,「快告訴我吧!」
美奈子撫摸着我的大腿,將手伸進我的裙子裏。我翻過身,和她互相撫摸着對方。
美奈子臉上的妝有點脫落,可以看到一些小雀斑。這讓她比平日顯得更加幼稚可愛。她的栗色短髮和瞳孔,都是琥珀色系,顯露出一種獨特的透明感,與她北歐化的容貌十分相襯。美奈子擁有一幅少年般的身材,正合我的喜好。不少人叫她小惡魔,卻不知道她其實患有男性恐懼症。她曾在本地的選美比賽中獲勝,出任過我們警局的一日署長,我也是因此才和她相識。儘管我當時已有戀人,但和前女友分手後,我再度與美奈子相遇,並由此開始了兩人的同居生活。
「快告訴我,告訴我啊——」
要是讓媒體知道,有女警和本地選美小姐發生了這種關係,後果真是——順帶一提,美奈子的這種語氣,是她有求於人時的口癖。
「要是被人知道,」我像往常一樣反擊,「我和你偷情,可就麻煩了。」
「偷情……?」
「就是上床。」
「你這話說的,活像老頭子。」
「因為我上班的地方全是老頭子嘛。」
「話說回來,雖然法律沒禁止同性戀,可要是被人知道了,也算是樁醜聞啊。」
「是啊,弄不好我還會被開除。到那時,我和美奈也就只能分手了。」
「啊,你真壞!」
「總之——」為了避開美奈子的攻擊,我側了側身子,「被害者租的另一個房間裏,有大量光碟。」
「你是說——」她也側過身子,看着我的臉,「是色情電影?」
「對,不過不是無碼片甚麼的。雖然也有些地下小電影,不過大部分都是可以在商店裏買到的那種。」
「這樣啊,沒勁。」
「你這麼認為?」我一邊撫弄着美奈子的頭髮,一邊把腳搭到她身上。我們兩人的連褲襪就這樣摩擦了起來,「如果你親臨現場,就會發現那是一幅相當異樣的光景。」
「異樣?」她惡作劇般地笑笑,爬起身來,「怎麼說?」
「首先,光碟的數量非常龐大,幾乎填滿了整個房間,大概有兩千份吧。」
「也許他喜歡收集這個吧。可是兩千份會讓你們這麼驚訝?這數目對於好這一口兒的人來說,也不誇張啊。」
「也對,不過——」我隔着毛衣,撫摸着美奈子的胸部,「不過,這些光碟,全部都是未開封的。」
「咦?」美奈子被我摸得發癢,她直起身靠過來,我們的鼻子幾乎碰到一起,「未開封?」
「所有的光碟,都沒有拆過包裝,一份都沒有。」
「也就是說,他只是為收集而收集,自己根本不看?真的一份都沒有拆封嗎?」
「是的,而且他有電視和播放設備,如果他想看,隨時都可以看。」
「好奇怪啊。為甚麼要再租一個房間,屯積這麼多自己根本不看的東西呢。光是買這些東西的錢——啊,不過也可能不是買的,而是幫別人保管吧。」
「嗯,」我扯着美奈子的衣襟,「看上去不像啊。」
「不是嗎?」
「我們調查發現,他可是專賣店的名人呢。不管去問哪家店,店員都說經常看到他。他每次都是五份十份的買,也不精挑細選就直接付款走人。最初店員以為他買這些,是要當成甚麼聚會的贈品,可他偏偏連收據都不要。因為他每週都會去店裏買這種東西,店員對他印象頗深。事實上,在他房間裏發現的光碟上,還貼着這些店的價簽呢。」
「這麼說來,他日復一日地——」我輕撫着美奈子的下腹部,令她的氣息稍顯慌亂,「購買這些東西卻根本不看?」
「沒錯。就是這樣。」
想像一下這幅場景,真是既滑稽又嚇人,雖然不清楚他為何這麼做,但這種行為確實讓人膽戰心驚。
「會不會是,他打算轉賣給別人?」
「在搜查會議上,也有人提出過這種意見。我剛才說過,這些光碟都是市面上能買到的普通貨大路貨,沒啥不是甚麼稀罕的東西。」
「嗯,真是搞不懂啊,奇怪。」
「而且他特意買了這麼多,一般來說都會整整齊齊地擺放好吧。就像零售店裏那樣,把話題大作的封面放在顯眼位置——」
「咦,會這樣?」
「對啊,而且還會根據類別來擺放。」
「類別?」美奈子突然笑了出來,「你是說,SM類?角色扮演類?女裝類?——啊,還有同性戀類?」
「有啊,」我有點稍暴地壓住她,而後騎到她身上,「就是這樣的感覺。」
「啊,等,等一下,」美奈子撒嬌道,「別突然靠過來啦。」
「我不在的時候,你有沒有好好聽話啊。」我捲起她的毛衣下襟,她穿着連褲襪的下半身頓時顯露無遺,「你沒穿內褲啊,真可以。」
我撫摸着美奈子的腳趾,扯到我唇邊。
「——真香啊。」
「我說……以前我就想問了,紫笛,難不成你有戀足癖?」
我不禁全身一僵。事實上,美奈子的猜測並不正確,我對女性的腳並沒有特別的執着,關鍵是,我出於某種理由,需要將自己偽裝成戀足癖。只有這樣才是最有效的——難道美奈子看透了我的真面目,才會有此一問?——不會的,我支起身子想。
「……嗯。」我盡量裝作若無其事地回答,「沒錯,我就是喜歡可愛女生的腳哦。」
「可是……為甚麼啊?」
「為甚麼——」我含着她的腳跟,不住舔弄着她從腳跟到小腿間的肌膚,「也不是絕對啦,但是遇到像美奈子這麼可愛的女生,我就沒辦無法自控了。」
「可,可是……」在我的愛撫下,美奈子倒在床上呻吟着,「可是,你真奇怪啊。明明是這個季節,為甚麼非要讓我和你一樣穿連褲襪?要說有戀足癖的話,這不是稍微有點奇怪嗎……雖然我是不太懂啦,可是一般這種人,就算對方穿了薄襪子,都會很生氣,你卻——你和普通的戀足癖,不太一樣吧?」
我猛撥開美奈子的腳,起身下了床,把她嚇了一跳。
「怎……怎麼了?」
「別問這些廢話了。」
「啊,對,對不起。你生氣了?不過,我,我就是……怎麼了啊。」
「這種時候,我就明說了吧。我和那種喜歡打聽我個人嗜好的女人啊,一定會分手的——就是這麼回事。」
「啊,對不起,我不該多嘴。別再生美奈子的氣了好嗎?」
「——把嘴張開。」
美奈子一幅泫然欲泣的樣子,抬頭望着我,慢慢張開了嘴。
「把舌頭伸出來。」
美奈有點疑惑地,將她那介於粉色和紫色之間——軟體動物般的舌頭,緩緩伸出。這讓我聯想起了那些從屍體腹部翻出的內臟。我用手指,觸摸着美奈子的舌頭。
「不要閉上嘴哦——就這樣。」
美奈子伸着舌頭,口中流出唾液。那種黏稠的感覺,彷彿內臟上黏着的體液一般。我一般舔着她的唾液,一邊撫摸着她的下半身。
「……我,特別喜歡這種觸感。」我隔着連褲襪,來回撫摸着美奈子的腹部,這裏也像那個男人一樣,裏面裝着內臟吧,我突然想到,「與其說我是戀足癖,不如說我是襪子——連褲襪愛好者。」
我放開了張嘴笑着的奈美子的舌頭。並用自己的唇貼近她的唇,當我再次吸吮她的舌頭時,發出了黏濕的水聲。被我親吻着的美奈子,喘息着,幾乎全身痙攣。
「對……」美奈子的舌頭終於得到自由,她一邊喘着氣,一邊任由唾液從口中流下。
「對不起,紫笛。我不會再問了。我絕不會再問你這種事了,所以……,原諒美奈子吧?」
「嗯,不過只有今次哦。以後要好好聽話,否則的話——」
我將手伸向床頭櫃,從中取出的物品,讓美奈子嚇得差點沒把眼珠瞪出來。
我徑直取出的——是一根散發着黑色光澤的假陽具。
「紫笛,這,這……?」
「這個啊——,」我把裙子脫下來,在緊身褲外繫上假陽具,站到床上說,「是用來對付美奈子的。」
「等,等等……不,不要!」美奈子看到面前閃爍着黑色光澤的傢伙,不禁發出悲鳴,從床上滾落,「紫,紫笛,難道……你喜歡玩這個?」
「不,我討厭。」我實話實說,「超級討厭,反正又不是真傢伙。」
「那,你幹嘛要用它?」
「啊,要說的話,相當於護身符吧。」
「護身符……?」
「就像手槍一樣——」我模仿開槍的動作,用手指着美奈子的額頭示意,「能不用就不用,但必要的時候就會拿出來」
「不,不要,太可怕了。」也許我的說明還不夠充分,美奈子裝出想笑的表情,實際上卻快要哭出來了。
「我不想看見那東西,快收起來,別讓我看見,求你了。」
彷彿為了讓她看清楚過程般,我慢慢將那東西取下來,美奈子這才鬆了口氣。
「——明白了吧?」我把那東西放回床頭櫃,撫摸着美奈子的下巴,「我啊,是不會用那個東西的,我不會對我喜歡的女孩用那個的,明白了吧?」
「我討厭那個,絕對不要用。」
「不過,今天晚上我非常有施虐的欲望,所以特別想欺負美奈子呢。」
「啊,會痛的,討厭。」
美奈子是真的害怕,她還沒有和男性做愛的經驗。這就是男根恐懼症吧,所以我才願意和她交往……。
「你——趴下。」
我把美奈子按到床上,只見她正抬頭望着坐在床上的我,我便把腳伸到她面前。
「舔。」
我對自己說出的話頗感意外。我並沒有這種嗜好,為甚麼要命令她這麼做呢。隨後我立刻明白——這是為了自我欺騙。就像假裝自己有戀足癖一樣,這只是為掩蓋某種事實-……
美奈子恭敬地捧起我那被連褲襪包裹着的腳跟,將我的腳捧到臉上。
真不舒服啊——果然,我感到一陣不快。美奈子的愛撫讓我意識到了自己腳的存在。這個事實使我——突然想起了那具男屍的腳趾。那如同不規則的小石子般,扁形的腳指甲,和美奈子正在撫摸的,我的腳重合了起來。我特意穿連褲襪把腳趾遮住,我的腳趾……
但是,這又顯得很矛盾。如果真想遮住腳趾,只要在絲襪外再套一層短襪即可。連褲襪雖厚,腳趾和腳後跟的部分卻很薄,從某種角度看,腳趾的部分會露出來。既然這麼做毫無意義,我又為何……
「轉,轉過去,」無法忍耐自己的矛盾想法,我幾乎是怒吼着對美奈子命令道,「把屁股轉過來,快點。」
美奈子像小狗一樣轉過身體。我把腳伸到她翹起的臀部上,用腳搓揉着她的身體,因兩人緊身褲摩擦而產生的熱度,使美奈子呻吟了起來,她發出如同笛聲般的喘息,倒在地上。
啊,果然還是不行——我沒法用腳來歡愛取樂,這只會招緻更多不快。但我可以平靜地撫摸美奈子的腳……為甚麼?
「喂,你,」我用連自己都感到噁心的諂媚聲說,「過來,就像以前那樣。」
美奈子膽怯地起身,稍稍遲疑了一下,便跨到坐在床上的我的膝上。我摟住她的腰,拉近兩人的距離。就在我們互相尋找着最舒服的姿態時,已經能夠隔着連褲襪感受到對方的身體了。美奈子抱着我,兩手抓住我的背部。手指——對於手指我卻完全沒有感覺……為甚麼?
我抱着美奈子的腰,慢慢仰面躺下。我們的身體,仍有一部分緊緊接合在一起。
「……你自己動。快點。」
聽到我的命令,美奈子的腰動了起來。而我則靜靜躺着。在我的催促下,美奈子的動作變得激烈起來。只見她扭着腰,不停地呻吟着,哭泣着,覆上我的身體。她搖着頭,前後晃動着身體,在這樣的摩擦之下,我全身都熱了起來,簡直如同要融化掉。我們互相貼合着,這種濕黏的狀態,就像那充滿血跡的案發現場。
啊,這個女孩也……一股快感流遍我的身體,我的大腦卻仍在冷靜地思考。這個女孩和我一樣,都有着令人不快的女性特徵,那滿溢着白濁液體的黏濕部位,就像要黏黏乎乎流出血液一般。菜刀在被切裂的肉體中攪動,與閃爍着黑色光芒的陽具被納入肉體的幻影在我腦中閃現,如同老婦冷笑着的臉孔。
還好我的嫌惡感並沒有壓過快感——至少,在這個瞬間沒有。在美奈子翻着白眼倒下的同時,我也禁不出發出尖叫。
我們就這樣交疊着倒在床上,互相擁抱任由氣息鼓動全身。隨後,美奈子覺得熱,便起身將毛衣脫了下來,汗水自她的肌膚流下,散發出陣陣酸甜的香味。想要乘勢扯下連褲襪的美奈子,突然注意到我的視線,停止了動作。
「我早就說過吧,不要在我面前換衣服。」
「對不起……」
「下不為例。」
我也從床上起身,攬住美奈子的腰。將她那稍微有點脫落下來的連褲襪,粗暴的扯上去。皮膚受到這種突然的摩擦,讓她不禁發出了小小的尖叫聲。
「——啊,難道說!」
「……甚麼?」
「我突然想到——那個人,會不會是在進行投資呢?」
「啊,投,投資?」我突然改變話題,讓美奈子露出了困惑的神情,「你在說甚麼啊?紫笛姐?」
「就是剛才說的,那個叫寄宮靜香的男人啊。他為甚麼要收藏兩千份未開封的色情電影呢——」
啊,美奈子點點頭。她發現我並非在斥責她後,稍微放下心來,向我這邊靠了靠,「為甚麼呢?」
「將來,這裏面有一些光盤會升值吧,然後他再選合適的時機高價賣出。」
「啊,對,原來如此。所以這些商品都沒開封。」
美奈子終於理解了我的話,高興地把嘴唇貼過來索吻。她討好地把腳纏到我腿上,連褲襪摩擦的觸感讓我頗感喜悅……
可是,不對。他的目的應該不只是為了等色情電影升值。就算真有商品升值,數量也不會太多。若是為了作投資之用,效率未免太低。明知效率不高,還要勉強為之,實在令人難以相信。那我又為甚麼要說出這些連自己都不相信的假設呢——只是為了自我欺騙吧。
我無意中發覺——那個叫寄宮的男人,是故意不去看那些電影的——這是能讓他獲得最大快樂的方法。他通過包裝去想像光碟的內容——這是他享受色情的最佳方式,在沒有真正觀看的情況下,將內容神秘化便可獲得無限的快樂。他一份一份地購買着,就可以得到如宇宙般無限的快感——這種奇蹟,只有在未開封的狀態下才可能發生。
他一定很幸福吧。被兩千份未開封的色情電影包圍着,每日流連於色情的桃源鄉之中。然而,這種快樂也並非永久,也許某一天他會無法忍受而將光碟開封。只要打開一份,一切就會結束,他的天堂會立刻消失。在他看來,看一份和看一千分份一樣,只要觀看了其中的內容,那些神秘的色情內容就會實體化,變為對於機械動作的紀錄。而後便隻剩幻滅。
這樣看來,他能在所有光盤都未開封的狀態下死去,也算是非常幸福了。雖然因為名叫「靜香」而成為連續殺人魔的獵物,也許他會覺得自己非常不幸吧。

03
——數日後,案件的調查終於有了進展。在與縣警署的合作搜查會議上,有人報告了衝擊性的消息。
「我們根據受害人交給單位的簡歷,到上面所提到的某市相關部門調查,發現——」報告人是伊良皆。
「戶籍上確有寄宮靜香此人。然而,此人已在二十年前遠嫁他縣,現在是兩個孩子的母親……。」
我的大腦瞬間一片空白,「母親……?」縣警署的搜查主任皺眉問道。
「也就是說,寄宮靜香是女的?」
「……那麼,前些日子在『清閒莊』被殺害的男性,又是甚麼人?」
「還不知道。可能是某市的失蹤人口吧。」
「那他又為何要冒用別人的姓名,而且還是女人的名字呢?」
「在討論這個問題之前——」竹樂警部抬起手,「我還要宣佈一個重要消息。我們先稱這個冒用寄宮靜香的男人名為X。事實上,X的指紋,與從今年二月開始的,連續獵奇殺人事件的犯人所留下的指紋……完全一緻。」
大家議論紛紛,不停有人問着,真的完全一緻,沒搞錯嗎。
「沒搞錯。這一連串殺人事件,都是X所為——我們可以肯定。」
那動機是甚麼呢,其他人繼續問着。
「這還要從為何他對『靜香』這個名字,如此執着說起。現居外地的寄宮靜香——我指的是真正的寄宮靜香——她的母親告訴我,在看到X交給柏青哥店的簡歷照片時,她覺得曾經在甚麼地方見過此人。」
「是住在她家附近的人嗎?」
「還不知道。寄宮靜香的母親告訴我們——寄宮靜香結婚前,曾經有個年輕男人對她糾纏不休。不過自打寄宮靜香嫁人搬到外地後,他就再也沒出現過了。不過這個可疑的男人,是否就是X,靜香的母親也不敢確定,畢竟這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如果這個可疑男子就是X的話,我們就能解釋,為甚麼他對『靜香』這個名字如此執着了?」
「也許吧。他對寄宮靜香求愛不成——」
「可他為甚麼要冒用對方的名字?」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無法追求到心上人的饑渴感,使他做出了這種代償行為。使用心上人的名字,可以讓他感到自己和對方合為一體,這樣——」
「那麼你認為,這也是他犯下一連串連續獵奇殺人案的理由?選擇名叫靜香的人下手,是因為無法得到寄宮靜香,所做出的代償行為?可是別忘了,除被害者——啊不,除X本人以外——還有一個男性受害者啊,如果殺害女性算是代償行為,那殺害男人又怎麼解釋?」
「可能是為了掩人耳目吧,如果只殺害名叫靜香的女性,很容易被發現是對這個名字有執着的男性所為,從而引起懷疑吧。」
「為了偽裝而殺害無辜男性?」
「從作案手段和其他方面來看,兇手並非正常人,做出這種事也不足為奇。不過我並不認為X殺人是為了偽裝。在他看來,無論是男是女都沒有關係。為了滿足那無法得到心愛女人的饑渴感,X對擁有『靜香』這個名字的人,都有強烈的破壞衝動——我想可能是這樣吧。」
「對叫這個名字的人有破壞衝動,這麼說太抽象了吧。」
「但是這也無法說明他為甚麼要自殺吧。」
眾人沉默了。自殺——這個詞所代表的意味,浸透了會議室的所有人,接下來是長久的沉默。
「我確信殺害X的,就是他本人。X的事件與其他幾起案件有明顯區別,首先就是被害者本名不叫『靜香』。」
「但是,做案手段非常相似。」
「不,我們至今還未找到毆打X頭部的兇器。這說明,X沒有被毆打過。」
「那他頭上的傷口怎麼解釋?」
「現場的門柱上發現了毛髮和血跡。也許是X頭部撞上去導緻的,也可能是他用菜刀剖開自己腹部後,痛苦地滿地翻滾時撞破的——」
會議室中的眾人發出種種不滿的聲音。竹樂自顧自地繼續說。
「最關鍵的一點是,只有在X的事件中,我們沒有找到防止血液飛濺而使用的雨衣,和擦拭血跡的毛巾。這是與前幾起案件最大的不同。從以上這幾點不同之處,我們可以得出結論,X是被自己所殺死的。」
竹樂自始至終,都沒有使用「自殺」這個字眼,主任因這份威壓感而不快地說,「可是……他做得到嗎?X不僅剖開自己的肚子,還要把內臟翻出來,這些全部是他自己所為?」
「做得到——我確信。就像剛才所說的,X對『靜香』這個名字的持有者,抱有極大的破壞衝動,在一連串作案的末尾,他突然意識到,自己也在使用『靜香』這個名字——」
「可是,這並非他的本名,不過是冒用而已。」
「儘管這隻名字是他當年追求寄宮靜香未果的代償。然而,在使用這個名字的過程中,他卻產生了自己真叫『靜香』的妄想。說難聽點,如果他再晚些發現自己也叫『靜香』,沒準犧牲者的數量還會增加。雖然這只是想像,但——」
竹樂的分析是對是錯,我也無法判斷。但是對於他所說的,兇手因追求女性未果,才會對這個名字的持有者產生破壞衝動,我還是抱有懷疑。
比起破壞衝動,倒不如稱其為一種未開封的衝動更合適。我想X的目的,就像是守住那兩千張光碟的未開封狀態一樣——我這樣想。
就算只打開一份,也會終結一切。即使明白這個道理,卻仍無法抑制開封的衝動……因此,他用活人來取而代之。選擇名為靜香的人作案,破壞這個他特別執着的名字,可以獲得開封的最大滿足。
因此,X才用自己的死來守護他的天堂。如同字面上所說的,這是一種死守。他已無需擔心桃源鄉會被開封了。他的色情天堂,已經成為了永遠的「未開封」狀態,真是個聰明的男人啊——我這樣確信,並且羨慕着他。
因為,我並沒有這麼聰明。
所以我並不幸福。
我一直,都無法得到幸福。
一直一直以來,我都無法忍耐到最後。開封,然後是幻滅,這個過程不斷重複。當我發現時卻已經太遲,然後再繼續開封。雖然我現在尚存理性,但很快就又會忍耐不住。
我的腦中再次浮現出,自己腰間那散發着黑色光芒的假陽具。美奈子是在抵抗吧,她和之前的那些女孩一樣,哭泣着哀求我,我卻沒有停止。
開封吧。
開封吧。打開包裝。她為我而穿上的連褲襪,被我猛地扯破。我就這樣將那兇器插入了美奈子的身體。
為甚麼?我明明是愛着美奈子的啊,我們應該互相愛着身為處女的對方,我又為何要使用這樣的東西插入她的身體呢,這樣的行為應該是我所討厭的啊。
那是因為……我真是愚蠢。只要開封了一份,就不得不去把其他的兩千份全部開封。這就是命運。
破滅、悔恨、新的戀情。我被強迫着反複着這一過程。然而,我卻絕對無法再得到「未開封」的快樂了。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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