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 強辯女俠 - 愛情小說 - 免費小說 - 冰楓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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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強辯女俠 by 丹菁

2019-10-31 01:49

  水啊!總算是讓她再見到水了。

  「飲禪,快點,前頭有水源。」

  南門天驕一馬當先,率先抵達溪邊,使著輕功躍入溪裡,也不管自個兒的身上還穿著衣衫,更不管早已經濺濕的油靴。

  「咱們還要趕路。」

  飲禪不疾不徐地走到溪邊,戾氣橫生的魅眸仔仔細細地環視著四周,確定附近無人之後小取下席帽;她潑水潑得正開心,他也不好打斷她的興致,畢竟一連趕了兩天的路,相信她也累了。

  他在溪畔盤腿而坐,合起魅眸調養氣息。

  「你累了,要不要去休息一下?」

  飲禪一睜眼便見到南門天驕一張沾上水花的俏臉湊在他的眼前,只要他往前一靠,想要一親芳澤並非難事。

  「我不累,」他看似不所為動,實際上他的心像是被狠狠地撞了一下。

  「怎麼可能不累?」她不禁喊道,不忘潑他水。「咱們一連趕了幾天路,我睡著時你醒著,我睡醒了,你也醒著,能不能請問你到底是什麼時候睡的呢?我就不信那三個軟腳蝦真會追上來,就算他們真追上來,我也不怕,你儘管一旁歇著,由我出馬即可。」

  她可是想要練練自個兒的身手,偏巧那一日因不諳地形,跌了個拘吃屎,險些遭那癟二偷襲;不過,事情就發生她閉上眼的瞬間,等她睜開眼之後,那三個癟三早就連影子部瞧不見了。

  他的身手好到讓她震愕,好到讓她想要拜他為師,可礙於身份不作此想;只足她不懂,對於那些苦苦相逼又屢勸不聽的人,有什麼好手下留情的?

  又不是打不過他們,幹嘛要逃走?

  她不過是來不及施展功夫罷了,要不,光是她一個人就可以抵擋那三人了。

  「就憑你的花拳繡腿?」看來她到現下還不承認自己是三腳貓功夫,這可真數他訝異。

  「誰說我是花拳繡腿?」她可不服啦,只不過看在他的眼裡,或許還真是花拳繡腿哩!「倘若你認為我的功夫上不了檯面,你何不教我個一招半式,他日讓我善加利用?」

  如果她可以偷學到他的招式,還怕哪日回去爹和兄長們不對她另眼相看?

  「怕你磨個十年還學不成樣兒。」他合上眼,不打算再搭理她。

  「飲禪兄此言差矣,小妹我可是個百年難得一見的練武奇才,不過是因為父兄加以阻止,才讓我老成不了氣候。」她感覺自己說著說著,像是在他面前矮了半截,連忙又說道:「雖說我是未成氣候,可若要對付兩個彪形大漢,我想應該不成問題才對;只不過人總是想要精益求精的,武學這條路可長得很,直到雙眼合上之前,我都要繼續學下去。」

  「你為何習武?」飲禪無奈地睜開眼,他其實是疲憊極了。

  她愈靠近他,身上那股清香便像是蜜一般地滲入他的骨髓裡,讓他難受得想要推開她,卻又不忍她一個無以自保的女子在江湖上行走。

  欲入佛門的決心,讓他多了份累贅的慈悲,要不然照他以往的性情,怎麼還會管她到底要上哪兒去?

  「當然是行俠仗義、替天行道。」她說得義薄雲天、豪放不羈,自然也多了份驕矜。

  「即使為了行俠仗義而殺人也在所不惜?」他哂笑著。

  南門天驕微瞇起美眸,登時發覺他話中有話。

  「你為何會這麼問?我記得遇見那三個癟三時,你也這麼問過我。」只是後來接連趕路,沒閒暇讓她開口;而他的神色又陰鬱得讓她不敢多說,遂一直擱在心底沒提起。

  可她會是那種有疑問擺在心底不問的人嗎?當然不是,相反的,她是個打破砂鍋問到底的人,非要他吐露實情不可。

  「那又如何?」

  兩人一道上路,不代表他得把自己的事都告訴她吧!

  飲禪別過眼,卻適巧見著她一襲月牙白的衣衫不知在何時浸濕一大片,清楚地勾勒出她曼妙玲瓏的身段,震得他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幾步。

  非禮勿視、非禮勿視……不過是個小丫頭罷了,他何以如此不能自持?八成是多日不近女色所致。他欲入佛門,而她果真是佛祖派來試煉他決心的夜叉,要不怎麼會如此吸引他?

  「喂,我在同你說話,你把頭轉到一旁去,豈不是太不給我面子了?」南門天驕哪裡曉得他內心的掙紮。

  「我累了。」飲禪瘖啞道。

  倘若他真的有意一逞獸慾,她是插翅世難飛;但他已決心入佛門,怎能抗拒不了這小小的誘惑?

  然而她身上有股香氣,總攪亂他自以為已平靜無波的心湖。

  「這當頭你倒是喊累了?想不睬我也太明顯了吧!」這下子,她更是不放過他了。「我問你,你上江陽縣到底所為何事?還有,你明明有一身了得的功夫,為何寧可去出家?是不是同你要上江陽縣有關?你給我從實招來。」

  她儼若把自己當成是青天大老爺似的審起他來。

  「都同你無干係吧!」他煩躁地攏緊眉,惱她的青澀無知,招惹了男人還不自知。

  是他的修為極好,她才得以全身而退;倘若是遇上他人,誰也難預料會發生什麼事?

  「怎會同我無干係?」說得這麼見外,難道他沒聽清楚她已以小妹自居了?

  「我把你當自個兒的兄長看待,你真的有事要幫忙的話,只消同我交代一聲,我南門天驕豈有不兩肋插刀的道理?可你啥也不說,只同我說要上江陽縣,我什麼忙也幫不上,豈不是顯得我窩囊,讓你托付不得?」

  都相處幾天了,硬是要把她當個外人看待;有人說四海之內皆兄弟,既然兩人有緣碰上兜在一塊兒,就不是尋常萍水相逢、無關緊要的人,他何必老是要拒她於千里之外?

  「你不渴嗎?」飲禪沒好氣地說著,硬是不瞧她;「我聽得都累了,難道你一點都不覺得口渴?」

  「你會渴?好辦。」地底下就有水,要多少有多少,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南門天驕彎下腰,用手掬起清澈的溪水,嬌嫩的俏顏上堆滿了笑。「暍吧,這溪水挺好,我方才喝了兩口,感覺清爽多了,你也嘗嘗才是。」

  飲禪瞪大了魅眸,不敢相信她居然就以手掏水要他飲用……她待人未免太無防備之心?若不是他已決心向佛,她如此待他豈不是引人犯罪?

  ***

  「快暍啊,水都快要流光了!」南門天驕吼著,鼓起了粉嫩的腮幫子。

  「我自個兒用。」飲禪採出手欲掬水,卻感覺她的手湊在他的唇邊柔嫩如棉、纖白似雪,這豈是一雙習武的手?細嫩得像是她的唇一般……他驚覺自個兒的遐思,忙別過臉去。

  「嘿,你到底是怎麼回事?」南門天驕把水一潑,杏眸狠狠地瞪著他。「我可是好心要掏水給你暍,你倒是把我當成什麼了?」

  多少人要它捧懷水她都不肯,更何況她是掬水給他?

  「你的夾衫都濕透了,離我遠些。」飲禪惱怒地吼著。

  她到底是怎麼了?少根筋不成?頭一次遇著她便是在溪旁,她老是說他輕薄她,怎麼今兒個又不在意了?

  「我的衣衫濕透了又怎麼樣?」

  南門天驕啐了一聲,垂下螓首瞅著自己,卻突覺自己月牙色的襦衣在浸濕之後,居然透明得連抹胸都瞧得一清二楚,甚至還緊貼在胸上。

  不能叫,不能叫,若是表現出驚慌狼狽的樣子,豈不是滅了她女俠的威風?況且他是個出家人,出家人是忌女色的。

  她抬起粉臉笑得僵直,緩緩地低下身子,緩緩地往後退,直到溪水可以將她的糗態全然淹沒;然溪水太清澈,儘管她把身子沈入溪底也沒用,透著微光,坐在溪畔邊的他定是可以瞧得更仔細。

  一抬眼,見他兩眼發直地瞪著自個兒看,她不由得開罵了。

  「你你……」她氣得兩頰火燙,連說起話來都結巴不清了。「你是個出家人,要忘卻愛恨嗔癡、要忌女色:如今你卻瞪大眼瞧我的身子,你算什麼出家人?」

  不對,她不是存心要把話說得這麼狠,而是被他那一雙眼瞧得不自然極了,她哪裡還有半點俠女風範?讓她把話給說狠了,也是他自找的。

  聞言,飲禪也惱了,勾唇冷笑道:「怎麼,你現下又知道羞恥了?咱們初見面時,你不是拿我的手輕薄你自己,那時候怎不見你矜持?」

  「此一時非彼一時!」

  聽他這麼一說,南門天驕臉上的燒燙可是一路狂燃蔓延,燒到耳根子去了;儘管是泡在沁涼的溪水中,也減不了她的羞意。

  她怎麼知道現下的自己會因為過去的事而羞得無臉見人?

  那時的她確實是不怎麼引以為意,只因女俠總是這般豪邁爽朗,她才會放心大膽去做的;誰知道那時不羞,此時卻羞得讓她想把自個兒埋進溪裡去。

  「有何分別?」見她一逕兒地往後退,他偏是一步步地涉入溪水中。

  他就要讓她多點提防心,要讓她知道用她那毫無防備的心靠近一個男人是多麼地愚蠢,要讓她打消涉足江湖的蠢念頭。

  「你不要再靠過來。」她抨擊著水面,「再過來,我要生氣了。」

  他要怎生羞辱她?她並沒有對不起他啊!

  「我倒要瞧瞧你生氣的模樣。」兩人相距不過是兩個跨步的距離。

  「你……就說你是個無恥的下流色胚子,我是蠢了才真當你是出家人!」她懊惱得很,想逃卻又是無路可逃。

  「你當我是個出家人才肆無忌憚地在我面前裸露?」這蠢丫頭!「天底下有哪個女俠像你這般毫無婦德可言?再說,我又不是頭一次見你的身子,再多瞧一次又如何?」

  像她這般單純過頭的女子,到底要如何在江湖上行走?

  還怕不被人生吞活剝吃個乾淨?

  「我說了那是因為我當你是個出家人嘛,我想要你當我的隨侍,我也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的,我同你道歉,你別生我的氣好不好?況且,你明知有錯還一犯再犯,豈說得過去?」見他神色寒騖得嚇人,南門天驕很窩囊地奮力往後遊,卻被他一把攬住。

  「飲禪,別玩了,你瞧光了我的身子又不能娶我為妻,你何苦逗我?」

  他是在玩她的,是不?

  倘若他真有色心,犯不著等到此時才下手?

  可逗她也不是這麼個玩法,她嚇得心臟都快要蹦出來了;如果他再不鬆手,怕是會活活把她給嚇死。

  擺張冷臉嚇她作啥?

  「倘若我能呢?」他情難自禁地湊近她,在沁涼的溪面上嗅聞著彼此溫熱的氣息,

  嘎?他的氣息逼得十分接近,含糊的說辭,她聽得不怎麼仔細;可在溪中,他的身體同她緊貼,教她羞赧得不知道該把臉往哪兒擺,卻又讓他給拽在懷裡動彈不得。他到底想怎麼樣?

  「我說……」

  「救命啊、救命啊!」

  遠處突傳淒厲的求救聲打斷了飲禪,南門天驕猛然拾眼,「有人在喊救命。」

  「那又如何?」不干他的事。

  「喂,你是個出家人吧,說的不是我佛慈悲嗎?而你聽見有人喊救命卻不搭理,你、你心中真有佛?」她真想給他兩個巴掌,好讓他能夠清醒些。

  然而橫看豎看,她都不覺他是個出家人。

  飲禪驀地一愣,驚覺自個兒竟又回到司徒吞殘的身份,忘卻自個兒正一心向佛,要擺脫紅塵俗事才是。

  「還愣什麼?運不快去救人?」她拔尖喊著。

  飲禪斂下長睫瞅她一眼,隨即將她鬆開,躍身出溪;幾個箭步跨越,隨即隱沒在山林裡。

  「還好、還好……」

  見他離開,南門天驕才鬆了一口氣,慶幸求救聲來得正是時候;然而她卻依舊不解他這突來的舉止又是為了哪樁?他方才是想親她嗎?還是她想岔了?

  ***

  「感謝大俠救了奴家的爹,奴家無以為報……」

  南門天驕將水眸自窗欞外的繁華街景調回在身旁的女子臉上,不知怎地,心裡就是不痛快。

  早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她就不喚飲禪去救她爹了。

  今兒個在山上聽見的求救聲,是遭虎襲擊的老丈的叫喚聲,飲禪趕去,三兩下解決了掹虎;又巧遇甫上山要殺虎的人們,而後他就像是大俠似地被人給請下山來,她卻沒半個人理會。

  沒人理會便罷,還得瞧這個女人在他跟前嬌聲嗲氣的,讓她不舒坦到了極點。

  尤其是他,可惡的飲禪!眼裡像是沒了她的存在似的,從下山到現在,一直把她晾在一旁,也不同她說話。哼,是他先在溪裡輕薄她的,她還沒拿他問罪,他倒是先裝起大俠派頭來了?

  這姑娘也真是的,這功勞該是她的,怎麼她從頭到尾只盯著飲禪,卻連理都不理她,甚至連杯涼水招待都沒有?

  「不過是舉手之勞,何足掛齒?」低下眼,飲禪刻意閃躲姑娘的注視。

  他豈會不懂姑娘家明眸輕睞所為何事?

  「不,若不是幸逢大俠經過,我這條老命豈等得了鄰人們到來?還怕不早給老虎吞了。」老丈人感激得很,更想要促成一段姻緣。「我無以回報,就這麼一個女兒,倘若大俠看得上她,就請大俠帶她一道走吧!」

  聞言,南門天驕不由得瞪大眼,有沒有搞錯?原來這樣子就可以以身相許?

  她再抬眼瞅著那姑娘,見姑娘瞼上有羞意但卻不推拒,擺明了是要委身於他。

  半晌,飲禪才輕聲道:「在下是個修行僧,帶姑娘上路,實為不妥。」

  這話似乎有些不對,他對這個姑娘並無非分之想,可為何對南門天驕這蠢丫頭卻是忘了心神,忘了佛法?

  「大俠的身旁不也有個姑娘?」老丈繼續勸說著,「小女不在意做二房的,只求能夠伺候大俠;況且一路上有伴,想要照料大房,倒也是方便。」

  南門天驕又瞪大了眼,不等飲禪開口,她便搶先發言:「飲禪,走了。」

  笑話,她再坐下去,可真要噴血了。這年頭賣女兒也不是這麼個賣法,而這姑娘家也真是太不像樣了,讓爹爹明著說親也不迴避,兩個眼睛直巴在飲禪身上,讓她瞧了就有氣。

  飲禪一身落魄,這姑娘到底是瞧上他哪一點?倘若不是她南門天驕,他還得要沿街化緣哩,誰吃得了這種苦?

  況且她也不是大房啊!她會看上他這種人嗎?色慾熏心又居心叵測的修行僧!

  「大俠……」老丈瘸著腿站起來拉著他。

  「老丈不用放在心上。」飲禪推拒著。

  他可不想自找麻煩。已到了江陽縣,他得趕緊辦完事再趕回淨靈寺,他不想再多攬個累贅在身。

  「是因為大房不肯嗎?那……」

  「走了!」

  南門天驕再也受不住了,拉著飲禪便要往門外走。

  什麼跟什麼嘛,沒的事倒也能說得跟真的一樣,什麼大房不大房的,別把她瞧得那麼扁,

  「姐姐,我願意伺候你和相公。」

  南門天驕瞇起杏眸,盯著正抱在她腿上的姑娘,直有一股衝動想要將她一腿踹開;眼前若不是個文弱女子,她一定會狠狠地踹她一腳。

  誰是她的相公啊?誰又是她的姐姐啊?她到底是哪根筋不對勁呢?想看病得趁早,找個大夫好好醫治,別見到男人便忍不住巴上來;她這麼做,只會讓她後悔叫飲禪去救人。

  「他不是我的相公,我也不是你的姐姐,姑娘請自重!」這姑娘最好別給臉還不要臉,惹得她發火,對誰都沒好處。「飲禪,走了!」

  「可他既不是你的相公,那我……」

  哎呀,她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嫌她話說得不夠難聽嗎?

  「你想要委身在他身旁,倒也要先問我這個主子肯不肯。」南門天驕挑起柳眉,說得極為傲慢驕矜。

  「嗄?」女子一愣。

  「飲禪,還不走?」南門天驕火大的吼著,用力的瞪著他。

  飲禪輕佻起眉,倒也沒反駁她,直接拉著她往外走,也不管屋內的一對父女是怎麼看待的。

  他現下可是從大哥又掉回隨侍的身份了。
檢舉



 #第七章

  「把你們店裡頭好吃的、好暍的全部給本姑娘搬上來!」

  積了一肚子的火,南門天驕壓根兒忘了要欣賞這熱鬧的街景,忘了注意這雕龍鏤鳳的酒店,只記恨方纔那位父女的死纏爛打。

  簡直是沒有王法了,居然隨隨便便巴個人也要嫁,那姑娘根本連飲禪的底細都不知道就要以身相許,簡直是腦袋有問題,要不就是少根筋,想嫁人想瘋了。

  「你在生氣?」飲禪跟著在她身旁落座,魅眸直瞅著她。

  她不悅地回眼瞪他,不客氣地道:「今兒個你倒是沒被攔在門外了」

  「托你的福。」他是跟在她的身後進來,再怎麼說,別人也得要禮遇他三分。

  「你也知道是托我的福?」她冷哼一聲,「倒是你,你這個出家人到底是修心還是修性?依我看你是沒修上半樣,一副色迷迷的賊相,一瞧見人家莊稼漢的閨女就賴著不走。哼!我看你還是甭出家算了。」

  別讓她想起,她只要一想起就一肚子火燒得熾烈。

  「那又如何?」她拿這事同他作文章,會不會顯得太好笑了些?

  人是她要他去救的,那老漢也是她希望他護著下山的,怎麼現下她又有話講了?她這一張嘴,總是由著脾性在說話,壓根兒不管自己的作風是不是有矛盾之處。

  「如何?」她一拍桌站起,頓覺店內數個人正盯著她看,她只好又坐下,「當然與我無關。」

  是啊,本來就不千她的事,她在惱什麼?她在操心個什麼勁兒?

  「既是無關,又何必動氣?」飲禪提起店小二先送上來的茶壺,倒足了滿滿兩

  杯茶水,再掬其一輕呷,驀地想起在溪邊時,她用纖手掏起一手清澈的溪水,映著她玉白的掌心……

  他隨即搖了搖頭,不解自己怎麼會如此毫無定性。

  「誰動氣來著?都說了與我無關,我哪有動氣?」可她就是惱。

  她歎了一聲,不見他回話,抬眼瞧見他一副失神的模樣,方歇的火不由得又起:該不會在想那姑娘吧?那姑娘根本不及她一半的美,有啥好想的?他的眼光真是低劣得教她吃驚。

  正想要對他開罵,卻見店小二堆滿笑容,送上一桌子的佳餚。她索性拿起一隻蜜汁雞腿哨著,想像著這就是他的腿,再痛快地大呷一口酒,當作是在啜他的血,讓她感覺舒服了點,算是透了一口氣。

  「你的吃相不能好看些嗎?」回過神來的飲禪微挑起眉,見她豪爽的吃相,咋舌得很。這還是他頭一回見到吃相如此嚇人的姑娘。

  「你不懂嗎?在江湖上行走的俠客,就是要這麼豪氣,大口啖肉、大口飲酒。」見他一臉懷疑,她好意的指點一番。

  她不太會記仇的,過幾個時辰,她便會把現下的惱怒都給忘了。

  橫豎她知道他這個人的底細,看著他,別讓他去欺負良家婦女便成。

  「是這樣子嗎?」

  他不由得有些疑惑自個兒以往是不是也是像她這種吃相?是男人還不打緊,可她再怎麼說,也是個女孩子家,做這舉動挺驚人的。

  不過,若是她以此為旨,他倒也無話可說。

  「我大哥說的。」她囫圇吞了一口雞肉,話說得含糊不清,也不知道是說給他聽的,還是說給自個兒聽的。「俠客總得要有自個兒的形嘛,我當然也不能落於人後,你說是吧?」

  「是——」飲禪拉長尾音。

  各人自有一套見解,他不須改變她的想法。

  「喂,我問你,你上江陽縣到底是要做什麼?」帶著一身酒氣,她硬坐到他身旁,「我一定要你同我說個明白,否則你就是不把我當妹子看。」

  她總覺得身子輕飄飄的、暖暖的,不知道是不是暍了酒的關係,覺得舌頭有些發麻;無妨,她的神智還是清楚得很,問了什麼都很明白,就等著他回答。

  「都說了與你無關。」他輕佻起眉,不懂她為何老是要追問此事。

  過江陽縣到江都縣,為的只是一個女人,一個他深懷愧疚的女人,一個讓他想要皈依佛法的女人。

  「怎會與我無關?你分明是不把我當妹子看,」她整個人都趴在他的肩上了。

  他怎麼可以用那種眼神看著那個姑娘?之前他在溪邊調戲她又算什麼?逗她有那麼好玩嗎?

  「你不是說你是我的主子?」他什麼時候又變成她大哥了?

  這女人這麼毫無防備地攀在他的肩上,分明是忘了先前他險些把持不住的事,學不乖的女人!

  難道他注定要敗在女人的手中?

  「那是為了要拖你走才這麼說的。」南門天驕噘起嘴,好不哀怨的說著,又突地抬眼,「我問你,是不是為了女人?」一定是這樣的,她懷疑他很久了。

  哼!六根不清淨的出家人,根本是打著出家人的幌子誑她;她才沒那麼笨,真以為三言兩語便騙得了她?她可精得很。

  「沒錯。」他也懶得再瞞了。

  她天天問上一回,一連問了十數天,她不煩他都膩了,與其如此倒不如告訴他此趟的目的,好讓她閉上嘴還他一個清靜。

  「嗄?」猶如悶雷擊中,南門天驕的粉臉黑了一大半。

  真的是為了女人?倘若真是為了女人,那他方才為何又留在老丈的屋裡不走?一雙色眼直盯著人家閨女瞧?

  與她何干?

  「喂、喂,你怎麼就這麼睡了?」見肩上的人兒開始往下滑,嚇得飲禪連忙將她的身子扶正。

  這丫頭到底是搞什麼?真是一點都不怕他?

  ***

  「是你、是你殺了我爹!」 ;

  一雙羞澀愛戀的眼眸,曾幾何時再也找不到任何情意,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飾的恨意。

  「縱使我爹犯下滔天大罪,也不該由你來制裁!」

  那眸底赤裸裸的恨意,讓陷入回想中的飲禪驀地驚醒,瞪大魅眸,微顫地抹去額上的冷汗。

  愈是靠近江都縣,他的心愈是平靜不了。

  蘇紈……他是多麼想要再見她一面,卻又如此駭懼再見她一面。

  若不是因為他喝酒誤事,今兒個他也不會把自己逼人這個絕境、蘇紋的爹確實是做了不少喪盡天良的事,可也如她所說,確實輪不列他來制裁,輪不到他手刃自己的岳丈。

  他不希望她恨他,不希望兩人的關係變得恁地陌生。

  飲禪疲憊地斂下眼,睇著正睡在床榻上的南門天驕,她如扇的濃密眼睫微顫,絕美的粉頰微暈,他感覺浮躁的心正逐漸平穩。

  他不懂這是什麼道理,有南門天驕這不解世事的丫頭在身旁,確實能夠讓他感到舒服些,甚至讓他忘了蘇紈。

  說起蘇紈,他才驚覺自己已經很久沒想起她了,似乎就在遇上這丫頭之後。

  是因為她嗎?

  她到底有何能耐,能讓他忘了蘇紈?

  這麼一個驕矜恣傲、口無遮攔的南門莊主之女,對他而言是個麻煩,但是他卻沒有推拒她的跟隨。

  八成是因為她總粲笑著一張臉,儘管是橫眉豎眼,倒也有趣。他是不知道憑她的三腳貓功夫能不能當個女俠,但是以她不同於時下女子的義氣和爽朗,或許她真成得了女俠。

  不過還是希望她別太單純,省得聰明反被聰明誤;哪日兩人分道揚鑣,她落難他可是遠水救不了近火。

  若是她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落難,他怎麼趕過去?

  正想著,卻見這雙眼的主人微掀著長睫,正欲清醒;天都快亮了,她醒了也好,正好上路。

  「這是哪兒?」南門天驕睜開惺忪的水眸,看著眼前的床架發愣;這不是她的房間,而且她也不可能突然又回到山莊,可她確實是在房裡沒錯。她傻氣地坐起身,哀號了一聲,捧著螓首又躺回床榻。

  「哎呀,我的頭好痛……」

  對了,她進了一家酒店,暍了幾懷酒……她喝酒是因為他。

  「我還以為你的酒量好,想不到你不過是在逞能。」飲禪好心地為她倒來一杯茶。「喝杯茶,待會兒要上路了。」

  「待會兒便要上路?」她疑惑地暍上一口茶。

  以往他不都是會等天色亮一點再上路的嗎?怎麼現下的天色才亮,他就趕著要上路了?

  難道是急著要去見那個女人?他不是出家人嗎?一個出家人急著找女人又是為了哪樁?

  哼!就知道他六根不清淨。

  「從這兒到江都縣,還有一小段距離,咱們腳程若是夠快,一天的時間便可以趕到縣門。」

  飲禪順理成章地接過她遞回來的杯子,他已是十分習慣伺候她這傲慢的千金大小姐。

  「是嗎?」她依舊捧著額頭,語氣酸到連自己都不相信,「你是想要趕緊去見那個大美人嗎?」

  「紈兒不是絕色,至少比不上你。」

  飲禪試著挑些好聽話告訴她。

  「是哦!」沒她的美,至少可以得到他的青睞……她幹嘛要拿自己跟一個素不相識的女人比?「你一定是迫不及待想要見她,是不是?可你都是半個出家人了,還找人家姑娘作啥?」

  可惡,她到底是在惱什麼?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才能放得開。

  「就是因為要出家了,才想要先將一些過往的紅塵俗事處理掉,要不怎麼出家呢?倘若心不淨,落發了又有何用?」他也知道自己一直不願面對的是哪樁,可事到如今,再不願也得要去做。

  禍既是他闖的,他當然得要同蘇紈說個明白,儘管她不願相信,他也要同她說清楚。

  即使她不原諒他都無妨,他只求一個心安。

  「款?聽你這麼說,難道……」

  聰明如她,豈會漏聽他話中的意思。

  「她是我未過門的妻子,因為一些恩怨和誤解至今尚未成親,自然往後也成不了親;可有些誤會我定要同她說清楚,不管她信否,說完我便回淨靈寺落髮,今後再不管紅塵俗事。」

  南門天驕傻愣地捧住自個兒的額頭,美眸眨啊眨的。

  「你的意思是說,你打算跟那位姑娘把話說清楚,然後就回淨靈寺,算是了卻了你的一椿心事,是不?」

  飲禪瞅著她點了點頭,他只是沒把他真正的身份告訴她罷了。

  怎麼搞的,她覺得有些開心耶!

  他每點一下頭,她的煩悶就少了一分,彷彿整個心情都開朗起來,連頭都不疼

  「那好辦。」她整個人像是活起來似的,「咱們現在便上路。」

  飲禪看著她突來的改變,訝異得說不出話來。

  她跳起身,快速地整理東西,卻又突地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不對,你一身窮酸樣,何不先在店裡把自個兒好好梳洗一番?要不她若是見著了你的落魄樣,說不準會認不出你來。你以往便是這個打扮嗎?應該不是吧,你尚未打算出家時,應該是不會這樣子穿才對……你和她到底是出了什麼事?到底有什麼誤解要澄清?要不要同我說,說不準我可以幫上忙。」

  她這個人最熱心了,有什麼事找她幫忙鐵定沒問題。

  飲禪挑起眉,對於她方才一副憔悴失落的姿態轉變成這般生龍活虎,然後連珠炮似地追問一切,他感到萬分頭疼。

  「你要我打扮,倒不如先擔心你自個兒好了。」

  「我?不是本姑娘自誇,本姑娘的美傾國傾城、無雙無儔,足以魅惑眾生,不點胭脂而艷,不抹白粉而嬌,哪裡需要打理?倒是你才是個大問題。」南門天驕搖了搖頭,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雖說你要出家了,可你到底尚未出家,總是要穿件較體面的衣衫,把頭髮梳直束好,再換一雙鞋。」

  那一次他在山崖捨命相救,磨破了衣衫自然也磨壞了鞋,連頭髮都糾結成一團;倘若不是因為他待她太好,她真不想忍耐他的不修邊幅。

  不過沒關係,她這個人最講義氣,只要她做得到的事,不用他交代,她自然會替他辦妥。

  「不用了,你先去瞧瞧自己的瞼。」他斜靠在床柱邊。

  他這身裝扮有何不妥?一來可以讓人認不出他來,二來又可以時時警惕自己做事不衝動、不呷酒亂性。

  「我?」她跳下床走向梳妝台,「啊,怎麼會是這個樣子?」

  天啊,難道她就頂著這一頭亂髮和髒臉在街上晃嗎?甚至還一副猖狂地踏進酒店裡……

  她不要活了,嗚嗚!

  「我去叫小二送熱水上來,你好生打理後再上路吧!」話落,他便起身。

  「那你呢?」她回頭。

  「我說過了,你可以不用睬我。」他現下不趕緊離開,真不知道她打算要怎麼打扮他了。

  他就是想要用這種姿態去見蘇紈,就是不想脫下這僧袍。

  儘管是蘇紈,他也不見得要事事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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