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 強辯女俠 - 愛情小說 - 免費小說 - 冰楓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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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強辯女俠 by 丹菁

2019-10-31 01:49

  「飲禪!」

  南門天驕的身子像是拋出去一般地往下墜落,雙腿踏不到地,雙手抓不住可以攀附的枝幹;在萬念俱灰之際,她唯一想到的便是那個拋下她不顧、甫讓她收為下人的修行僧。

  在這千鈞一髮之際,突然有一股熱氣逼近她的身旁,猛然將她緊緊地摟入懷裡,瞬間止住她往下滑的身軀;隨即點地而起,身形敏捷地將她往山巔上帶。

  待她回過神之後,已經是穩穩地站在平台處,甚至已經過了那一段艱險的山徑。

  她的心在狂跳、血液在疾奔著,身子忍不住戰悚不……她沒事?甚至是毫髮未傷?

  「你這女俠的武功還有待加強。」

  南門天驕澄澈的水眸裡滿是錯愕和懼意地看著這光禿的山巔,像是有些閃神失魂,可頭頂上傳來的溫熱氣息,霎時驚回她四處神遊的魂魄。

  「飲禪?」真是他!

  「你不是在喚我嗎?」飲禪將她攔腰摟在懷裡,隱在席帽底下的魅眸蘊藏著不耐。「要下來了嗎?」

  虧她這樣的身手還敢自詡為女俠,分明是被寵壞的千金小姐罷了;倘若不是他耳聰目明的話,適時地救起她墜落的身子,還怕山底下不多副無主枯骨?

  「你……」她總算是清醒些了。「大膽奴才,決放我下來!」

  這是哪門子的修行僧,居然敢如此肆意地輕薄她?那雙摧花淫手豈不是把她的

  身子都給摸遍了嗎?

  飲禪微攏起眉,雙手一鬆,任她跌坐在地上,轉身便打算離開。

  「哎喲!你、你就不會溫柔些嗎?」抬眼見他打算要走,她忙不叠起身直追。「你未免太不受教了?我不過是念你兩句就聽不入耳了?你要記得,我可是你的主子,你救我是天經地義,再自然不過。

  怎麼,現下你救了我,還要我這主子同你道謝嗎?這太說不過去了吧?你也得替我這當主子的想想,是不是?不過你放心,既是救了主子,自然大大有賞,這一點我是不會虧待你的……喂,你走那麼快是趕著去投胎啊?」

  她走得氣喘籲籲,正打算再加快速度,孰知他戛然止步,而她就這麼紮實地撞在他猶如崖堅般堅硬的背上。

  「哎喲,我的鼻子!」她痛得搗住自個兒的鼻子,正打算同他再戰第二回合,教他身為人僕該做何事時,卻瞧見他背後的袍衫全部碎裂成一絲一縷的。

  咦?僧袍都磨破了?難不成是方才為了要救她才磨破的?

  南門天驕正思忖著,卻見猶如崖壁般的他回過頭來,一雙隱在帽簷下的冷眸寒鷲似地瞇起。

  「你別搞錯,我可不是你的隨侍,」他咬牙怒道。

  好樣的小女娃,她現下是非激怒他不可嗎?是知道他正在修身養性,凡事動不得怒才更要惹他的嗎?

  南門天驕一愣,傻傻地笑著,「你當然不是我的隨侍,你是我的僕人啊!不過,你千萬別以為自個兒的身份低下,因為我這人向來豪氣,你對我有一分好,我便會還你三分;你若是對我忠心,我這主子自然也會剖心以對。譬如方纔你救了我的這份恩情,我是不會忘的。」

  她怎會足忘恩負義之人?方才不過是被他那雙手給嚇著,暫時亂了分寸罷了,她絕不是故意要罵他的。

  況且他的僧袍都因此而磨破,不知道他的背部是不是也受傷了呢?

  「咱們就此別過吧!」最好是她走她的陽關道,他過他的獨木橋,別再讓他見

  到她,免得他惱得失去理性。

  「喂!」見他要走,南門天驕整個人都往他的身上貼去。

  「你在做什麼?」飲禪瞇緊眼眸,握緊雙拳。

  南門天驕嘿嘿笑了兩聲。「你玷汙了我的清白,不僅抱住我,還瞧光我的身子,現下還貼著我……我不管啦,就算你是個修行僧,你也不能證明你是六根清淨、不為女色所動!我要你負責。」

  飲禪瞪大魅眸,見她像條蟲似地自他身上滑下,笑得一臉狡黠。

  「你別太過分!」她現下是擺明賴上他了。

  南門天驕微噘起唇,不悅地道:「找是要你當我的下人,又不是要你去殺人放火,你幹嘛擺張凶臉給我看?你真的是個修行僧嗎?這樣子可不成喲,出家人的火氣這麼大,怕是到佛前,連佛都會讓你一身的戾氣給嚇著。」

  「倘若不是為了救你,我會抱住你的身子?就如昨兒個亦是一般,不過是我誤以為你失足落水才前去相救,孰知你竟然恩將仇報。」他愈說,握緊的雙手關節不斷地傳來聲響。

  他真是想不到,她一個姑娘家居然會如此恬不知恥地賴上他。倘若是以往的他,還怕不將她狠狠地甩到一旁?管她到底是淹死在湖底,還是摔死在山底,他根本不需要管她那麼多的。

  「誰恩將仇報來著?你以為我會做這種事嗎?要你當下人不過是個名目罷了,要不咱們孤男寡女的,怕不惹人非議?而且我又不會真把你當下人看待。」這下子她又開始裝可憐了。

  她知道他是個好人。

  倘若不是良善之輩,方纔他即可見死不救,不必為她冒這個險;她不是糊塗的人,還不至於笨得分辨不清是非,錯把善人當惡徒,當然也信了他昨兒個不是蓄意瞧她身子,而是真的想救她。

  她可是女俠哩,豈會在乎一些俗世道德?

  他是個修行僧,武功造詣和道德感一樣高,不但不會對她起色心,又可以保護她;有這麼一個好人同她結伴,對她而言是有利無害的。

  當然,她也是可以自保的,不過多個人照應,旅途上也多分樂趣,不是嗎?

  「倘若我說不呢?」飲禪側眼不看她。

  南門天驕嘟起杏紅色的柔嫩唇瓣,斜眼睨著他,猝不及防地擒住他厚實的大掌,往自個兒的胸上一壓……

  「你——」飲禪欲收回已來不及,不偏不倚地揉在她酥軟的胸上。

  「古人有雲,男女授受不親,你居然碰了我的身子,你別想就這麼走掉!」南門天驕自顧自的說,還不忘奸險地笑著。「你是個等著要祝發的修行僧,我自然不可能委身於你,所以你當我的奴才是當定了;只是我這個人倒也不是個是非不分之輩,倘若你真是不願,我也不能硬要你屈就。但是,可歎這天地之間的道德淪喪、鼠輩橫行,饒是武林中人亦不再談論義氣,犯了錯又不敢承認,唉!真教人難過啊!」

  飲禪呆若木雞,不敢相信她居然使出這種計謀。

  到底是誰道德淪喪來著?她說的人是誰?這女人非把他搞瘋不可嗎?他到底是碰上何等人物了?

  她居然沒半點女子的矜持,為了找個服侍她的下人,竟使出這般不入流的伎倆,偏他又不得不無視於她……她何時不招惹,卻選在他欲入佛門之際招惹他,是吃定了他不可動氣嗎?

  ***

  「飲禪,我餓了。」

  由山巔下到山腰,算算時間也已經過了晌午。

  南門天驕早已經餓得頭昏眼花、雙腿無力,可走在前頭的飲禪依舊是默不吭聲地趕路;雖然放緩腳步,卻是徹底地漠視她。

  「飲禪,我叫了你這麼多聲,怎麼你還不應聲?好歹我也是你的主子,身為主子的我在喊餓了,你該是要替我張羅一下的,是不?」音量不大不小,不慍不火,

  只是純粹在抱怨她累了,她餓了,她想休息片刻。

  飲禪停下腳步。每每停下腳步,總要讓他握緊雙拳又鬆開。

  「你的乾糧呢?」他沈聲問。

  好一個刁蠻任性又狂傲不羈的南門千金,居然這般使喚他,儼若把他當成了她的下人看待。

  「我吃膩了。」她又噘起嘴。

  一連吃了幾天,怎麼啃都是那幾個窩窩頭,要不就是乾牛肉,她怎能不膩?

  「這兒是山徑,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你要我上哪兒張羅?」被寵壞的金枝玉葉,簡直是不知人間疾苦。

  「打野食啊,你的功夫那麼好,要抓禽捕畜,應該是不成問題。」她相當篤定的回答他。

  她好想吃熱騰騰的菜餚,配上燒烤的野鳥肉,倘若可以再為她煮上一鍋湯,她就別無所求了。

  「你忘了我是出家人?」

  飲禪真是愈來愈搞不懂她到底是怎麼想的。她也知道孤男寡女惹人非議,卻又吃定了他的身份,篤定他絕對不會染指她,硬是逼近他,而現下又要他為她殺生。

  「你尚未祝發,又不是真正的佛家弟子。」她說得理所當然,「在你尚未出家之前,想吃葷的就得快;要不等你祝發之後,連嗅都不得嗅,豈不是悶透了?我現下給你一個任務打野食,算是在你欲出家之前先吃頓葷食,祝發出家後,就不會心有憾恨了。」

  飲禪重重地歎了一口氣,壓根兒拿她沒辦法。「我不打野食,你要吃,自個兒去打。」早該知道這女人伶牙俐齒,心底只固執自己的想法,一點也不管他人能不能接受,何況她總是有她的理由。 .

  但他亦可以拒絕她。她能言善道隨她,說的是歪理曲道也由她,滿嘴胡言亂語都無妨,但別想要他附和她。

  「咦?」

  「你不是女俠嗎?你的功夫不是挺了得的嗎?怎麼不露個兩手給我瞧瞧?」他勾唇冷笑著,一派的嘲諷挑釁。

  「你以為我不會嗎?」她鼓起腮幫子,小小的粉臉浮上紅暈。

  把她瞧得這麼扁?

  「沒瞧過。」他說的是事實。

  有本事的話就露個兩手給他瞧瞧,要不然他真以為她不過是只會耍耍嘴皮子而已。

  「飲禪。」她輕搖螓首笑著。「你真是把我瞧得太扁了!」

  笑話,不過是打個野食罷了,以為能難得了她嗎?別瞧她嬌嫩,她真的不是養存深閨、不知世事的大小姐。

  「請。」他等著。

  南門天驕見他端坐在樹蔭底下閉目養神,氣得牙癢癢的,很想要啃上他兩口;然而她不會同這種人計較的,更何況他才救過她,倘若要她這做主子的報答他這僕人方纔的救命之恩,而要她出面張羅,倒也說得過去。

  不過是小事一樁罷了,她是懶得動手,才要他好生表現一番;孰知他仗著方才救她一命,倒是神氣起來了。

  等著吧,等她抓回一堆山禽珍獸,別想要她同他分享。

  南門天驕冷哼一聲,甩下包袱隨即開始左顧右盼,思忖著該往山林裡走還是要往溪流邊走。

  「打好野食回來了嗎?東西呢?」

  她想得正入神,卻聽到耳邊傳來飲禪哂笑的聲音,不由得鼓起腮幫子,瞪了他好一會兒。這傢夥擺明要羞辱她不成?

  他該不會忘了到底誰才是主子吧?

  「你等著,不管我抓回的是山豬還是野雞,你都別想要我分你一口。」她大聲地咆哮著,隨即快步走進山林裡。

  等著,他睜大眼睛等著看她滿載而歸吧!

  ***

  沒有、沒有、還是沒有!

  這山上的飛禽走獸全都死光了還是怎麼著?

  南門天驕疲憊地靠上巨大的樺木,斂眼瞅著腿邊的草,直想要狠狠地抓上一把塞入口中。

  她好餓啊!

  早知道就把包袱背在身上,倘若真找不到獵物,至少她還有個窩窩頭可以裹腹,豈會如眼前這般陷入兩難之中?

  她怎麼有臉兩手空空地回去呢?

  不要!她南門天驕丟不起這個臉,她才不要回去面對飲禪可惡的笑臉,更不想聽到他惡毒的訕笑。

  可是,真的好餓……

  彩霞都自雲端冒出頭了,她能不餓嗎?

  全都是他!他一直趕著她上路,也不讓她喝口水、喘口氣,更甭提讓她歇下腳步飽餐一頓。她開始懷疑他根本不是個好人,是她自個兒一廂情願,錯把他這卑劣之徒當善人。

  可罵歸罵,她還是餓啊,還是得想個辦法祭祭五臟廟才是。

  「抓到山豬和野雞了嗎?」

  他如鬼魅般的低啞嗓音像是悶雷似地敲在她的腦後,不由得教她一顫。

  「飲禪?」見鬼了,她怎麼會沒聽到他的腳步聲?

  他這修行僧的功夫未免太了得了?

  「倘若打不到野食,我那兒摘了些山菜,隨便熬了一鍋湯,要不要嘗嘗?」飲禪瞅著她疲憊的小臉。

  如果他夠聰明,就該在她打野食時趕緊趕路,而不是坐在那兒等了她老半天不見人影之後,沿著山徑摘起可食用的山菜,順便尋找她的下落。

  她不見了他豈不更省事?

  可上天有好生之德,他既要入佛門,又豈能棄她於不顧?

  她是驕了些、傲了點,古靈精怪又滿嘴歪理不饒人,不過倒還不是挺過分,他尚可勉勉強強忍受她。

  「不用,我只是不想吃肉了,我想吃魚!」哼,她會需要他的憐憫嗎?

  「魚?」他可是好心地要給她台階下,想不到她卻執意將階梯踹到一旁去;不知道她是不懂他的意思,還是不願接受?

  「對!」她逕自走下來,半走半跑地回到方纔的路徑上,水眸直睇著清澈見底的溪流,盯著在其間優遊的魚兒。「東西吃久了總會膩,我要換點新鮮的。」

  抓不到山豬野雞,她就不信抓不到眼前的魚。

  「隨你。」是她自個兒不領情,他沒必要拿熱臉貼她的冷屁股。

  他走回路徑旁,守著自己的山菜湯,由著她褪去油靴,捲起褲管,小心翼翼地踏進溪流裡。

  這一隻魚挺肥美的,看得她口水都快要淹死自己了;就它啦,只要她把腳步再放慢一點,把纖手圈成圈圈,緩緩地逼近它……啊!跑了,沒腿的東西倒是溜得比有腿的來得快;不過無妨,旁邊又遊來一隻挺肥美的魚,瞧它楞頭楞腦的,相信一定會比較容易抓住。

  水花四濺,魚沒抓住,她倒是濕透了身子。

  「日落了,別玩水了,如果凍著可就不好了。」飲禪自包袱裡取出瓢,就著仍滾燙的陶甕舀湯入口。「先過來喝口湯吧,雖說不見得順你的口,可湊合一下倒也不是難事吧!」

  四肢趴伏在沁涼溪水中的南門天驕,睇著水中自己的影兒,猶豫著到底要不要認輸。

  她當然知道魚不好抓,可她已經沒抓到山豬和野雞,倘若連魚都抓不到,那她這主子的威嚴可還存在?丟臉都丟到姥姥家了,所以她當然得要繼續抓魚才是;只是她……好餓啊,前胸部貼後背了,她真的是搾不出半點力氣來抓魚。

  民以食為天,為食可以把命拋,這麼說來主子的威嚴算什麼?

  她餓了,而且餓得可以吞下一頭豬了,再不給她吃的,她會活啃人肉、生飲人血的;為免自己失態,遂她決定先不去顧面子了。

  「喂,你既然邀我一同食用,怎麼沒為我備妥一份碗筷?」說到吃的,她的動作可快了,玉腿一蹬,隨即飄到他的身旁,看他將陶甕擺在火堆上頭,而陶甕上頭擺了只瓢,這未免太簡陋了吧?

  「你就這麼吃?」

  他不會要她共享一隻瓢吧?既然他有本事變出個陶甕來,要他再變出一隻瓢,應該不是難事。

  「還是你要我的缽?」他自包袱裡取出一隻缽。

  這些碗瓢可是他要離開淨靈寺時,方丈好心相贈的;如今證明確實挺受用的,就怕她大小姐無法接受。

  南門天驕不敢置信地瞪著他手中的缽,再生硬地睇向陶甕和瓢。如果她現下說自己不吃了,他會不會以為她是在嫌棄他?她不是嫌棄啊,老天為證,她是個瀟灑率性的女俠,豈會在乎這區區小事?

  只是,他吃了,她也吃了,這豈不是要她吃盡他的口水?

  「是嫌我寒酸?」他挑起眉。

  他倒不是很在乎她接不接受,只是若可以用這法子讓她自願離開的話,倒也了了他一樁心事。

  「豈會?我是那種人嗎?」她大剌刺地拿起瓢,身體力行地證明自己根本就不在乎這事兒,只是手提得有些急、嘴張得有點快……「奸燙啊!」

  「傻瓜。」

  飲禪想也沒想地拎起她的身子直往溪邊走,他再也不敢抱她了,怕她到時候又會給他安上什麼罪名。

  強行將她帶到溪邊,粗魯地將她的手浸到溪底,讓她甫被燙到的纖指可以暫且緩和一些燒燙的痛楚。

  「好痛!」嗚,痛死她了。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明明也是直接拿瓢就喝的,為什麼他一點事兒都沒有?害她以為擺在陶甕上頭的瓢一點都不燙,大剌剌地拿起,再狠狠地把自己燙得齜牙咧嘴的……

  他是故意瞧她丟臉的不成?

  「怎麼一點都不小心?」他搖著頭。

  握在掌心裡的這雙纖細柔荑,柔嫩似水,連繭都沒有,說她的功夫有多了得也難教他相信。

  況且,不過是握根瓢罷了,她居然連這麼一點熱度都承受不得,確實是大家閨秀沒錯,虧她還自許詡為女俠。

  她到底是憑哪一點這麼認為來著?不怕笑掉人家的大牙?

  「說來說去還不都是你害的,都是你讓我以為這瓢壓根兒都不燙的。」她據理力爭,水眸惡毒地瞪著他。

  「我怎麼讓你以為瓢不燙的?況且瓢確實是不燙,你怎麼把自個兒燙成這副德行?」他可是秉持著我佛慈悲之道,才忍著不揭她瘡疤;這個時候遇上他是她運氣好,再不然,八成是祖上積了不少陰德。

  「我……」拔尖聲響再現,卻驀地噤口。

  不能說,這說出來,一經比較,豈不是把自己給比低了?

  不說,不說,打死都不說。

  「連舌頭都讓貓給咬了?你向來不是口若懸河、舌粲蓮花來著?怎麼今兒個倒不說了?」他嗤笑著。

  南門天驕瞇起水靈靈的星眸,豈能容許他在眼下放肆?

  「我的嘴也給燙著了!」她不是不說,只是嘴給燙著了,說起來話來既不清楚也不利落,倒不如別說。

  「是嗎?」飲禪抬眉,想起她方才確實讓湯和瓢給燙了口。「我瞧瞧。」

  鬆開將她浸在溪底的手,一手托住她尖細的下巴,一手則撬開她粉嫩的唇瓣,

  毫不憐香惜玉地掬起一手心的溪水灌進她的嘴裡,甚至還將長指探入她的口中,嚇得她登時目瞪口呆。

  他這是在做什麼?這感覺怪透了,他這舉動也未免太放肆了。

  正要發作,卻又聽到他道:「你是個女俠,不會在意這男女之間的碰觸才是。」

  瞧她一愣,倔氣地點了點頭之後,他又接著說:「況且我可是在幫你,你總不會又要誤會我了吧?」

  「不會……」她含糊道。

  只是覺得有些怪罷了。

  「那就好,我瞧你的嘴沒什麼大礙,不過待會兒喝湯時,還是要小心一點、慢慢地喝,我不會同你搶的。」他鬆開她,再次把她拎回路徑旁。

  「哦……」她好像有點變傻了。不過說真的,她方才真是讓他那個舉動給嚇著了。

  他是在幫她,她當然知道,可是總有個地方有說不出的怪。真的是好怪啊!



 #第四章

  總算是走出這座山頭了,總算是讓她瞧見人煙了,總算是讓她瞧見市集了,想必這兒便是江湖,是不?

  如此一來,才不枉她一番跋山涉水。

  雖說沒她想像中的繁華,叫這熙來攘往之間倒世挺熱絡的,看得她眼睛都花了;然而最教她忍遏不住的是撲鼻而來的菜香啊……她到底有多久沒吃過熱騰騰的飯菜?想得她胃都疼了。

  「好歹是個女孩子家,別在街上露出饞樣。」

  飲禪斜眼睇著她,難以置信她那張嬌俏的臉居然露出如此嚇人的饞樣;這麼個如花似玉的姑娘,怎會連一點女孩子家該有的嫻雅都沒有?

  儘管她想當個女俠,總不能把女孩子家該有的溫柔婉約都給忘了?

  女俠也是個女人,是不?

  南門天驕微噘起嘴,硬是不看他一眼;她知道他就站在她身旁,但她就是不看他。不是她脾氣拗,更不是使性子,只是不想睬他罷了。

  也不知道是怎麼著,每抬眼看他一回,她的心就亂得難受。

  這幾日下來,她不停地反覆思考著自己為何唯獨會對他恁地怪異,八成是出自於前些日子他無禮的動作。

  她倒不是真的在意他的舉動,畢竟她可是打算要遊歷五湖四海的女俠,豈會將這區區小事掛在心上?他不過是把手指探入她口中,查看她的舌頭是否燙到罷了,她何必抱著猜疑?

  他可算是半個出家人,她不信他會對她起淫念,當然這不是因為她的美引不起

  他為非作歹,乃是因為他欲出家了,心自然是再平靜不過,不會對她興起非分之想;更何況,她可是主子哩,豈能容得了他放肆嗎?

  當然不。

  而且好不容易過了一重又一重的山頭,現下她可要好好地犒賞自己的五臟廟,讓她先挑間食堂、客棧再說。

  只是這食堂和客棧到底是怎生的模樣?

  她是聽大哥說過,就像是自家的膳房一般,不過這街上的房舍多是破舊不堪,怎麼同山莊的膳房比較?

  「這兒不是揚州,你高興得太早了。」他自長睫下睇著她微蹙眉的模樣。

  她的心態確實相當容易懂,只要搞懂了她的性子,想要駕御她自然不是件難事。

  「這兒不是揚州?」南門天驕拔尖喊著。

  不會吧,如果這兒不是揚州,那麼這兒會是哪裡?

  「難道你不覺得這兒寒傖了些?」飲禪歎了一口氣。果真如他所料,她把這小小的驛站當成揚州市集了。「沒見過世面的小姑娘。」

  「你……」太不尊重她了吧?她可是主子哩,聽他這口氣,儼然是把她當個娃兒似的看待。「我說過我沒離開過山莊,所以沒瞧過市集也是理所當然的,你犯得著老是要拿話激我嗎?」

  他真是同她槓上似的,老是拐著彎恥笑她;以往她以為是自個兒想太多,可幾天相處下來,她也把他的性子摸出了七八分。

  「是,都是我的錯。」他探出手想要摀住她的嘴,免得她過大的音量讓兩人成了眾矢之的;然而手才探過去,便瞧她自動把嘴捂了起來。

  他挑起眉哂笑,「你也知道自個兒的嗓門太大,怕嚇著人了嗎?」

  「才不是,我是因為……」見他的手又湊過來,她忙不叠地跳到一旁去,又很狼狽地摀住自個兒的嘴。

  她是怕他又把長指放入她口中。

  「因為如何?」他等著她接話。

  南門天驕不悅地瞇緊美眸,緊握拳頭,可惡!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不成?暗著欺負她不過癮,現下倒是明著挑釁她。

  「飲禪,你可別忘了我才是主子。」她唯一能夠抬出來用的只有這一句話。

  飲禪挑起眉,隱蔽在席帽下頭的魅眸透出光痕,「是。」

  如果不是為了修身養性,他絕不會這麼輕易地放過她。

  不過是個鹵莽無知的小姑娘,居然大膽地要他當她的下人!天底下,大概也只有她做得出這種事;偏偏他又礙於身份而不願同她多起爭執,橫豎她初出江湖,就算是他這前輩好生提攜她吧!

  「我肚子餓了。」她別過臉。

  「知道了。」

  他勾唇微噙著笑,正欲往一旁的小茶肆走去,卻驀地想到自個兒居然笑了;他輕撫過仍舊微勾的唇,微愣地站在原地。

  「你杵在這兒幹什麼?我可是餓得快要昏頭了,擋著我的路,就別怪我拿劍抵著你。」循著香氣,飢腸轆轆的南門天驕一把將他推開,像個餓死鬼般地衝入簡陋的茶肆裡。

  飲禪挑起眉,看著她的背影,笑意不由得漾得更深一點。

  或許是因為她可以把他逗笑,他才勉為其難的捨命陪君子吧!

  ***

  「快點,我餓死了。」

  南門天驕一馬當先,直往茶肆的方向沖。

  她都快要餓死了,哪裡有閒情逸致等他?他不吃拉倒,她可是餓得很,眼睛都冒金星了;再不給她吃的,她真要發狂了。

  睇著她的背影,飲禪僅只是緩慢跟隨在後,將帽簷拉得更低,隱去他清俊的臉,讓旁人只看得見他一頭淩亂的長髮和窮酸的背影。

  「出去、出去!咱們這兒沒多的餿食給你,出去!」

  飲禪尚未踏進茶肆裡,倒是先被擋在門外,抬眼見跑堂的小二一副凶樣,他才憶起自己現下的打扮活像個行乞之人,也難怪店家不讓他進門。想想,這倒是他頭一次讓人擋在茶肆外哩。

  倘若是以往的話,怕不連忙將他請入店內盡心招待,豈會將他擋在門外?

  既然要忘卻紅塵,投人佛門,這些就是他該要付出的代價。

  「怎麼著?」

  已經安坐在位子上的南門天驕,不由得站起來晃到門旁,拾眼瞪著一臉獐頭鼠目的店小二,心底可是不悅到了極點。

  方纔雖說不是瞧得極清楚,但即使不看清楚,她也知道是這小子不讓飲禪到裡頭來。

  這是哪門子的道理啊?他既是開門做生意,難不成還可以挑選客人的?只準達官貴人而拒絕出家人?

  「姑娘,這出家人礙在門口,一身髒亂,是進不得店的。先請姑娘入內,小的馬上為姑娘上菜。」店小二笑得眼睛都瞇成一條縫了。

  「你的意思是說他寒酸?」她挑高了眉。

  她是他的主子,這小子說他寒酸,豈不是拐著彎在罵她?

  「倒不是說他寒酸,只是店裡不給人化緣、乞討,怕他站在店門口難看。」店小二還是笑,一臉討好。

  「難看?」南門天驕氣得想要破口大罵,可思及會侮辱女俠的身份,她暫時忍著。「既然你都說是難看了,那本姑娘就不進去了。」

  要她怎能進這店裡讓自己難堪?

  雖說這兒不過是個驛站,而且她已經餓得快要發狂,但茶肆又不是只有他這麼一家,她可不想委屈自己。

  見南門天驕拉著飲禪打算要走,店小二才恍然大悟,連忙阻止道:「哎呀,小的真是有眼不識泰山,居然錯把大俠當成乞丐,實在是小的的錯,求姑娘原諒,別同小的一般見識。」

  「哼!」她別開眼不看他。

  先是把飲禪羞辱一番,而後再誇他是個大俠;他可是讓她見識到何為小人嘴臉了。

  「別同他一般見識,咱們進去吧!」飲禪抿嘴笑著,輕拉著她的手往裡頭走。

  「可是……」她怕她吃到一半會氣到吐血。

  那麼多家店,她可不要勉強自己屈就;就算真只有他這麼一家店,她寧可餓死也不要到這種拘眼看人低的爛店來。

  「你不是餓了?」

  「我是餓了,不過……」

  她正要嚷嚷,登時感覺到他溫熱的大手緊包住她的。

  喂喂,他是個出家人哩,怎麼可以這般光明正大牽著她的手?

  來不及抗議,她已經被他往店裡頭帶了。

  「客倌裡頭請、裡頭請。」

  跑堂的店小二連忙躬身打揖,帶領他倆坐到裡頭去。

  「喂,把你們店裡好吃好喝的全部給本姑娘搬出來。」南門天驕一坐定,隨即把繫在腰上的長劍擱在桌上,乘機抽回纖手輕拍著桌面,讓微涼的桌面沖淡掌心溫熱的滋味。

  店小二應了聲好,連忙往膳房跑。

  「我真是搞不懂你,這兒又不是只有這麼一家茶肆,咱們又不是非得在這家店落腳,為何要忍受小二那一對識人不清的狗眼?」裡頭用膳的人不多,她壓根兒不打算壓低嗓門。

  橫豎她說的都是真的。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況且,我也有打算要跟他化緣;若是他想要趕我走,我也無話可說。」飲禪不以為意地道,睇見角落裡仍有些人群,下由得再把帽簷壓低些。

  愈是靠近揚州,認識他的人便會愈鄉,遲早有一天會讓她知道他的身份,不過是拖一天算一天罷了。

  「你要跟他化緣?」她拔尖吼著,見他把手探了過來,連忙噤聲。

  真教人不敢相信,她不敢想像他拿著缽跟那個可惡的店小二化緣的畫面。

  要她怎麼能夠忍受那種事?

  他怎能忍受對一個狗眼看人低的混蛋低聲下氣來著?

  他好歹也要替她想想,她可是他的主子哩,她沒窮到連一頓膳食的銀兩都沒有,他犯得著把自己放得那麼低姿態嗎?倘若他把自己打點好,換上新袍、把長髮束起,哪怕成不了鐵錚錚的漢子?

  「小僧乃是帶髮修行,臨出淨靈寺,方丈特賜一個缽,便是要小僧沿路化緣來著,要不小僧帶著缽何用?」他斂眼說得極為清冷。

  是方丈看出他戾氣橫生,硬是要他忍氣吞聲、修身養性,要他同人低頭,乞討,對他果真是項極為嚴厲的考驗。

  如果不是他欲入佛門,要他如何忍受此等窩囊事?

  「我呸!你是當我死了不成?」南門天驕猛地一吼,見他眉一擰,連忙又壓低嗓門。「你要搞清楚,我是你的主子耶,我身上的盤纏雖然不多,可要請你吃個幾頓飯絕對不成問題,我怎麼吃、你便跟著怎麼吃,何必看他人臉色化緣?」

  她不要、不要、不要,絕對下要!

  她絕對不接受這種事,要她看他低頭,倒不如給她一刀痛快。

  「你忘了我是出家人?」他搖了搖頭,拿這任性的姑娘無可奈何。

  「出家人又怎麼樣?出家人就得讓人看輕的嗎?」她冷哼了一聲,把才纔店小二醜惡的嘴臉深深地記在腦海裡。「我說不讓你化緣就是不讓你化緣,待會兒他上菜,我吃啥、你就吃啥。」

  她長這麼大何時讓人頂撞過?又是何時讓人牽著鼻子走了?凡事只有他人聽她的份兒,沒她聽話的份兒,況且她又不是在害他,她是為他好。

  「那怎麼成?」

  「我說成就是成。」沒得商量,也不用商量。「找同你說……」

  她橫眉豎目地瞪著他,卻見店小二諂媚著一張臉端著一盤熱食走來,她的一雙柳眉不由得擰緊了。

  「你這是什麼態度?居然把指頭都伸進盤子裡,裡頭的東西還能吃嗎?」南門天驕火大地拍桌,毫無小兒女的姿態,反倒是一派狂傲。「再說你這是什麼東西?是餿食嗎?怎麼嗅不到半絲香氣?」

  瞧瞧,這麵食裡頭沒半點料,無菜無肉無香氣,教人怎麼吃得下?

  她長這麼大,可還沒瞧過這等粗劣之食,她自山莊裡帶出來的乾糧還比這些東西精緻許多。

  「姑娘,這是本店的招牌雜碎面,姑娘可得先嘗嘗才知道味兒吧!」店小二陪笑說著。

  「呸,本姑娘不食此等雜食,給本姑娘端下去!」她壓根兒不給情面。

  雖說這兒不過是驛站,可是給她一頓像樣的東西吃不過分吧?她是餓荒了,然而見到這雜食,她被養刁的嘴還是一口也吞不下。

  「姑娘,這雜食麵要端下也成,可這一盤雜食麵要一兩銀子,得要姑娘付錢。」店小二笑得極為猥瑣。

  「一兩銀子?」這是什麼名貴東西啊?「你這是什麼玩意?一盤餿食也要一兩銀子,你分明是在搶劫!」

  「姑娘這麼說就不對了,這深山裡頭哪來的食材?還不是得要翻山越嶺運來,小店在這小驛站裡做些過路生意,不然深山裡頭何來的熱食溫飽?」

  店小二說得頭頭是道,倒是南門天驕聽得一肚子火。

  「放屁!」是欺她沒出過山莊來著?想訛她?當她是娃兒不成?「不給,本姑娘一文錢也不給,本姑娘不吃了!」

  她抓起劍,拉著飲禪的袖角便打算走。

  「姑娘不給銀兩走不得。」店小二退了一步堵住門口。

  「你是明著要坑我?」南門天驕怒不可遏地瞪向後頭幾桌的人,見他們不吭

  聲,心想他們若不是同夥的,八成就是被坑了也不敢出聲;倒好,讓她行俠仗義、為民除害。「你想要本姑娘的銀兩,世得瞧你搶不搶得了!」

  只聽見砰的一聲,便見到大門後和通往膳房的那道門後竄進幾個人,將她團團圍住。

  南門天驕挑起眉頭,不由得嚥了口口水。

  怎麼會這麼多人?瞧他們個個手帶利刃、面露殺氣,像是要置她於死地似的。

  難道這世上已無王法啦?



  #第五章

  輕咳一聲,南門天驕佯裝不以為意地道:「喂,你們這是怎麼著?是家黑店嗎?為的不是小生意,而是為謀財害命來著?」

  她眼波流轉,看似優閒而沈著,實際上她正暗數著將她團團圍住的到底有多少人;十來個啊……超過十個她就不算了,橫豎她是打不贏;不是她的功夫不到家,而是她身旁有個累贅。

  飲禪是個尚未祝發的出家人,要他拿刀拿劍,想必他一定是不願,遂她只能靠自己了,然而那麼多人要她怎麼靠自己?

  聰明人是不會同人硬碰硬的,她要智取而不是硬闖。

  「姑娘說的不錯,倒不如把身上的銀兩交出,咱們兄弟可以考慮不傷你,不過……」帶頭的店小二愈笑愈猥瑣。

  南門天驕看得打從心底發出冷顫,起了一身的疙瘩。

  「給我住口!」她亮出首次出鞘的長劍,還有那麼一點點的不順,險些未傷人先傷了自己。「你們是什麼東西?沒聽過南門山莊嗎?本姑娘是南門山莊的弟子,想傷我,還得問我手中的劍。」

  她的劍在他們面前虛晃著,媚眼偷覷著一直不發一語的飲禪,惱得她快要噴火了;他見到主子有難,難道都不會吭一聲嗎?這是哪門子的隨侍啊?

  「哦!原來是南門山莊的千金啊!」誰都知道南門山莊是不收女弟子的。

  「知道就好,還不給本姑娘退下?」感謝爹和兄長們把山莊的名氣打得夠響亮,讓她可以少費許多唇舌。

  「那更是非要拿下不可。」店小二一聲令下,一班兄弟更是湊得更緊。「南門

  山莊莊主和少莊主們疼惜千金,在江湖中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如果可以拿下你,還怕南門山莊會不聽命於咱們嗎?」

  「嗄?」太卑鄙了吧!

  兄長們說的果真不錯,江湖險惡,真是江湖險惡啊!

  她在這兒應付得疲憊,而身旁的男人不但不管她還不吭聲,尤其是躲在角落裡食膳的幾個傢夥還在低頭猛吃;方纔還以為他們是被這陣仗給嚇傻了,想不到他們不過是事不關己、己不操心罷了。

  然而最過分的還是眼前這些混帳東西,想不到他們居然打這種算盤,倘若她真是落到他們的手裡,即使不要她的命,她也活不下去了。

  飲禪這木頭怎麼還是默不作聲?她可是要讓人欺負了。

  「拿下!」

  「等等!」她雙手一揚,制止他們前進。不幫她是不?她非要他幫不可!「你知道此人是誰嗎?」

  「不過是個乞兒罷了。」

  「什麼乞兒?」混帳,他哪裡像乞兒了?不過是發亂了些、臉髒了些、衣袍破了些,他哪裡像是乞兒了?「你們這些人有眼不識泰山,如果我報上他的名號,就怕嚇得你們屁滾尿流。」

  飲禪微微一愣,不解地看著她,這小妮子又要出什麼怪招?

  「他是何等人物?報上名來,讓大爺們聽聽。」

  「你們這群龜兒子,聽過殘狼的名號沒?」南門天驕這下子笑得可媚了,讓飲禪罵她卑鄙也無所謂,橫豎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在我身旁的男人不是別人,就是殘狼——司徒吞殘!」

  話落,飲禪驀地一顫,隱在帽簷底下的魅眸直瞪著她笑開的燦顏,想不透她到底是從何得知的,抑或者只是想要逼他出手罷了。

  「他?殘狼?就憑這叫化子?」眾人哄堂大笑。

  這是怎麼著?不怕便罷,居然還笑得震天價響……是嚇瘋了不成?

  她疑惑地環視四周,吃飯的還是埋頭苦幹,其餘的人都笑得快要喘不過氣似的,儼若不把她的話當一回事。

  「都是你,如果你把自己弄得乾淨些,他們就不會不信了。」斜眼睨著冷臉的飲禪,她總算知道為何她的話沒有半點信服力;說他是殘狼,別說是他們,連她都不相信。

  「沒人要你漫天撒謊。」果真如他所料,她不過是想要逼他出手幫她罷了。「依你的身手,想要制伏這些人不是問題,何必要我動手?」

  這古靈精怪的女人,居然把念頭打到他身上。

  她真的是什麼手段都使得出來,可惜,現下的他已不再是司徒吞殘。

  「我當然制伏得了,但你是我的隨侍,幫幫我的忙不是問題吧?這是你應該做的事,不該讓我這個主子開口,顯得你很沒義氣,而我很沒主子的風範。」她咬在牙縫上的力道可不小。

  如果不是因為他,她何苦漫天撒謊?

  「我不想動手。」他不想讓人認出他來,孰知這女人居然歪打正著地欲揭他的真面目,直教他無言以對。

  「這是你該說的話嗎?主子有難,你倒是在一旁涼快,天底下有這種道理嗎?」反了、反了,不講道義便罷,他倒還有理由,一點也不管她的死活;難道他會不知道她一旦落入這些人手中,她會生不如死嗎?

  「我不是你的隨侍。」飲禪冷道,打算一走了之。

  江湖之險惡,確實該讓這養在深閨的女人好好嘗嘗,要她別把花拳繡腿搬出來丟人現眼;順便讓她知道,她想當女俠,十八年後還比較有希望。

  見他抿唇斂笑,南門天驕隨即見風轉舵,改口道:「你不是我的隨侍,總是我的朋友吧?要不依你瞧光我的身子來說,我硬是要你負責的話,你還可以算是我的夫君,要你救我是天經地義的事,別老要我一直反覆開口。」

  「我是出家人。」他還是不幫。

  就是看不慣她理所當然的姿態,更受不了她一廂情願的想法。

  「出家人也有朋友的。」大哥,別鬧了,正在危急時刻,她的命可是握在他的手中。

  「你不是我的朋友。」

  「嘎?」這麼狠?「咱們相處了近十日,雖說沒有同床共枕,可好歹也是睡在同一片地,蓋著同一片天,偎著同一爐火;你現下翻臉不認我,你到底有沒有人性啊?出家人都是像你這般狠的嗎?依我看你還是甭出家了,免得玷汙了佛祖法號,亂了佛家淨地。」

  真是太傷她的心了,她自詡待他不薄,想不到他居然是這麼待她的。

  可惡,她覺得心真的有點痛了,虧她對他掏心掏肺的,他卻是不當一回事。

  南門天驕一席話如刀似劍,刺得他渾身不對勁;他不動手,是為了向佛,現下不動手,反倒是他侮辱了佛!

  我佛慈悲,他確實不該見死不救,但他不想為了救人而大開殺戒。

  「我不想再殺人了。」他緊咬著牙,魅眸隱晦地斂下。

  南門天驕瞪大眼。「沒人要你殺啊!」她有說要他殺人嗎?而他說的「又」是什麼意思?

  「要你救我,只是要你帶我離開這裡,何必殺人?我怎會要你做那種事?再混蛋的人都有天理可治,要不也有律令可循,誰需要你動手制裁來著?況且殺人者、人必殺之,冤冤相報何時了?」

  「不需要殺人?」他沒想過這問題。

  他所殺之人皆是該死之人,他從沒讓任何挑釁他的人在他的劍下苟活。如果不斬草除根,春風吹來不又生了?

  「你這出家人開口閉口殺人,你到底是在想些什麼?」她不禁有些生氣。

  「你們商量好了嗎?咱們大爺可以下手了嗎?南門千金和……殘狼?」店小二噗哧一聲很不給面子地笑了出來,後頭眾人也跟著笑了。

  飲禪猛然抬眼,接過南門天驕手中的劍,向前跨大一步,利落地繞了一圈,隨即又把劍收回鞘身,拉著她便往外走。

  「慢著,你是把咱等當成……」店小二的話未說完,突覺自個兒的肚子涼涼的,往下一探,見著自個兒的肚子正在淌血;一抬眼要喊令,卻見一干人都和他一般,一個個痛得倒地。

  「走。」飲禪不容置疑地拉著看得一愣一愣的南門天驕往外走。

  看著他們遠走,店小二不由得訝道:「難不成……他真是殘狼?」

  ***

  「喂,走慢些、走慢些,我的腿都快要打結了!」

  哎呀,是不是她的錯覺?為何她總覺得自個兒的腳沒有著地呢?

  走得這麼急,他到底是在怕什麼?那些人全都已經倒地不起,他還走得這麼急作啥?

  「飲禪,你這是要往哪兒走?」他這方向不是又要走進山道裡了嗎?

  「我們要趕路了。」飲禪淡淡地道。

  不管是否有人會相信她的胡謅,但在這人來人往的驛站報出他的名號不是一件好事,能快走就不要留下。

  他不想多惹事。

  「可是我還沒有用膳……」南門天驕微弱地喊著。

  她能說什麼呢?他的眼神那麼凶狠,雖說不帶殺氣,但總數她心底發毛,想動怒卻又不敢;好歹他方才也救了她,照江湖上的規矩,她自然要多擔待些。

  只是,她好餓啊!

  「先上路再說。」他不讓她慢下來,握在她藕臂上頭的手依舊不放,腳步一刻也不停留。

  「我好餓……」她嘟起杏唇。

  好不容易走出人煙稀少的山徑,正想要好好地搞賞自己,執知她哪兒不挑,競挑中了家黑店。

  她也是千百個不願意啊,挑中這下下籤實不足她所望。

  「你身上不是還有乾糧嗎?」拉著她隱入山林裡,飲禪才稍稍放緩腳步。

  他回頭睇了一眼,靜下氣息聆聽有無其它聲響,確定無人在後跟隨,才慢慢地停下腳步。

  「我不要再吃乾糧了啦,我要吃熱食,就算會熱出我一身汗也無妨。」她只差沒跺腳,執拗得像個孩子似的。「好不容易才找了間茶肆,正想好好地吃一頓,你卻拉著我離開驛站;沒有那家黑店,一旁也有很多酒店,而且那裡有好多馬,真要走,你也讓我買匹馬再上路,咱們就不用走得那般辛苦了。」

  實際上只有她辛苦,因為她還沒走過這麼長的路,腳底早就長滿水泡,只是怕丟臉一直沒說罷了。

  「打這條路再走過一個山頭,依你的速度只要再費個三天左右的時間就可以到揚州江陽縣,只要一進入江陽縣就快到我要去的地方,而你……再看你自個兒要上哪兒去,咱們就在此分手。」飲禪輕描淡寫地道。

  因為她的加入已讓時間拖延許久,所幸再怎麼延遲也無妨,他們就要在江揚分手了;只希望她這一張嘴能夠得理饒人,別再逞口舌之快而招來殺身之禍。

  「哦……」她是有說只跟他到揚州而已。「不過,橫豎我也閒著沒事兒,我就跟你一道去吧!」

  揚州何其大,她又沒跟他說要到哪裡去。

  一人是走,兩人也是走,而兩個人一道走不是較有伴嗎?

  「我是去辦事,你還是到你要去的地方。」再帶著她,他的身份遲早會曝光。

  「我又不知道司徒吞殘在哪裡,你讓我跟著有什麼關係?」南門天驕偏著螓首,鼓起桃腮。「我是一定要見到他的人才會回南門山莊,乾脆在我尚未找到他之前,咱們就一道走,旅途上也有個伴可以相互照顧,不是挺好的?」

  是啦,就這麼著。

  「你確定是相互照顧?」他倒覺得她添了不少麻煩。

  如果他一個人上路的話,他老早就到江陽縣了,豈會在走了十多天的路後還在這裡耽擱?

  「是呀!」別說她一點功勞都沒有,她有些心虛地抬眼看著一瞼不悅的飲禪,不禁乾笑著討好。「哎呀,我是主子,你保護我也是理所當然的,不是嗎?何必在這當頭同我計較?」

  就說男人都是小心眼,連這麼一點小事也要掛在心上。

  「你是我的主子?」他拉長尾音。

  她打才不是已經否認這個說法了嗎?怎麼現下一離開險境,她又打算要改口了嗎?

  「那好歹,咱們也是朋友吧?」她噘起唇。「你說咱們不是朋友,可我倒覺得咱們相處得極好,你不會貪圖我什麼,又會保護我;說真格的,我是虧欠你多一點,但至少我待你也是出於一番真誠,你不用怕我會設計你什麼。」

  又要說她不是他的朋友嗎?如果不把她當朋友看,方纔他又何必救她?他大可以放下她不管的。

  就憑他的義氣,她願意自動降格,不當主子,當朋友即可。

  「我會怕你設計我?」他冷哼一聲。

  就憑她?磨個千年再來吧!

  「既然不怕,咱們就一道上路吧。」她笑得可燦爛了。「我又不會壞你的事,你就讓我跟著嘛,沒干係的,是不?還是你要辦的事不容有外人在旁,可我也不算是外人,我是你的至友,有我在不礙事吧?」

  她笑彎了醉人的美眸,微抬的粉顏尚帶著淡淡的酡紅。

  飲禪斂下長睫瞧得入神,幾乎快被她的美給攝去魂魄。

  他不是不懂她的美,只是不認為經歷過多事之秋的他還能欣賞一個女人,尤其是她這麼一個恍若夜叉化身般的女人。

  然而她驕歸驕,倒還貼心;歸狂,倒還機伶。他不討厭她,倘若討厭她的話,又怎麼能夠忍受她黏在他身旁?

  啪的一聲,飲禪迅速將南門天驕護在身後,幾乎是反射性似的,沒有多加考慮。

  南門天驕隨即見到三道人影擋在眼前。

  「咦,你們三個?」不就是方才躲在茶肆角落裡埋頭苦吃的傢夥們?「各位是前來道謝的嗎?真是太多禮了,實在是不用特地趕來道謝;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乃是天經地義,各位不用多禮。」

  雖然她覺得他們是挺沒義氣的,但好歹人家也道謝來了,她總不能擺張臭瞼吧?這可不是她的待客之道。

  「誰是來道謝的?」居首之人說話了,「司徒吞殘,今天咱們就要你的命!」

  話落,三人隨即亮出長劍,不由分說地掄劍上場,左削右劈地攻擊著一路往後退的飲禪。

  「喂,你們恩將仇報,未免太不講義氣了?」南門天驕躲在飲禪的身後仍不忘怒罵個幾聲。

  哪有人像他們這樣的?幫了忙不答謝便罷,居然還打算殺人滅口,天底下有這種道理的嗎?

  「住口,我們是替天行道!」說話之人舞劍舞得正辛苦。

  「你們是哪裡有問題?隨便說些渾話就想殺人?」她跟著飲禪一躲一閃,不懂他們為何說要司徒吞殘的命,難不成是她方才亂放話的結果?「各位,他不是司徒吞殘,他只是個尚未祝發的出家人,他叫飲禪,你們別認錯人了。」

  哎呀,原來都是她這張嘴所惹來的麻煩,可他們聽她隨意胡扯就想殺人,未免太莽撞行事了!

  「啐,他就是司徒吞殘那個惡鬼,他化成了灰我也認得出來。」

  翻了翻白眼,南門天驕簡直是無言以對。「我說他不是就不是,各位何必苦苦相逼?」真是去他的,倘若飲禪化成灰他們還認得出來,那可真有鬼了,打誑語也犯不著說這種話。

  「你也是他的同夥人?」其中一人一劍淩厲地劃下,劈開她的衣袖。

  「混蛋!」這是她最喜歡的襦衫耶,他居然這麼殘忍地劃破。「你們到底講不講理啊?別以為我不會發火,把我惹惱了,我可是不會放過你們的!」

  她抽出長劍跟著應戰。

  哼,區區三個人,她就不信擺平不了。

  別以為她是花拳繡腿,她可沒有柔弱到那種地步,要做掉他們三個的話,還算綽綽有餘。

  「天驕,你退下!」飲禪左閃右避,卻一直沒出掌。

  他擔憂著她,又惱她不懂得保護自己;不懂閃避便罷,居然還拿著劍和他一同應敵,真是越幫越忙。

  「我為何要退下?倒是你,為何要讓他們這樣傷你又不還手?就算欠了他們,也犯不著退讓到這種地步。」她才覺得耐人尋味哩,方纔他小試身手就可以在瞬間擊倒十餘人,怎麼眼前區區三人,他卻反而不動手了?

  「別同他們一般計較。」他沈穩地以手背撥開迎面而來的劍氣,絲毫不把他們三個放在眼裡;他只是不想再造罪孽罷了,況且他們說的並沒有錯。

  「這不是計不計較的問題,而是他們根本不講理,跟他們說你不是司徒吞殘了, 他們還不信,根本是找個借口要殺人劫財。」她自有一套邏輯,飲禪不發一語,在她看來只是不敢多說。

  「還在閒聊?」其中一位將長劍探人兩人之間,毫不客氣地攻向南門天驕。

  「看劍!」既然攻不下他,那麼攻她也是一樣的。

  「住手!」她狼狽地躲進樹後,窩囊地跳來跳去,一不小心跌趴在地,可真是丟臉啊!

  不過,這人還不放過她,提著長劍一個飛步擋在她面前,甚王把長劍橫在她的眼前。

  「就讓我先拿下你這個妖女!」

  「啊——」她就要這般香消玉殞了嗎?

  她閉上眼等著長劍落下,壓根兒忘了自個兒的手中也有可以抵禦的武器;然而,沒等長劍落下,她已經被人緊緊地摟在懷裡,一陣疾奔之後,他們已將那三個惡徒遠遠拋在腦後。

  南門天驕疑惑地睜開眼,看到飲禪憤怒的雙眸。「怎麼你又救了我一次啦?那下一次換我來救你,朋友嘛,總是要有來有往的,不是嗎?你把我抱得這麼緊,到底是怎麼啦?」

  飲禪不發一語,只是緊緊地摟著她,像是要將她嵌入體內一般,直到不知所措的南門天驕一臉紅暈,才淡然地鬆開手。

  「上路了。」

  「嗄?」就這樣?

  他白白地吃了她的豆腐,就這麼輕描淡寫地當作沒發生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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