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華盛頓特區，五角大廈

　　格林威治時間：12：07
　　莫斯科時間：15：07
　　華盛頓時間：7：07
　　此刻，莫斯科已經夜幕降臨，而華盛頓才剛剛初露晨曦。五角大廈和克里姆林宮之間隔著八個小時的時差，以及四十年的相互猜忌。兩方的關係，恰如兩地之間傳輸訊息的無線電波束一樣，微弱而貧乏。
　　五角大廈內，美國總統正在和斯蒂爾將軍商量亞特蘭大的存亡問題。經認定，撤離當地居民的時間是足夠的。遠程預警系統所探測到的那些蘇聯轟炸機，至少要三到四個小時後才能抵達亞特蘭大。美國民防局已經開始了人員的疏散工作，而克卜勒和富蘭克林正駕著直升機前往馬歇爾機場，那裡有一架噴射式轟炸機在等候他們的到來。
　　在總統看來，除了犧牲一座城市外，已經別無他選。佐魯賓太了解蘇聯元帥的處事風格了，要是科特拉斯被毀，元帥肯定要把美國的某座城市也炸掉才肯作罷，對於這一點，佐魯賓深信不疑。牆上的掛鐘走到了12：08。總統心想，讓蘇軍摧毀那最後一架轟炸機，此刻也是希望渺茫了。不過，無論希望有多微弱，有總比沒有好。
　　「蘇方傳來消息，它仍然朝著目標行進。」斯蒂爾的聲音十分平靜，像在解讀總統的思緒一樣。他看見，總統皺起了眉頭，臉上閃現出一抹擔憂的神色，於是馬上補充道：「當然，還得考慮通訊延遲的問題。消息從他們的站臺發出，經過克里姆林宮的篩選系統，然後再傳到我們這裡來，至少也得花上四五分鐘的時間。」
　　「那地面和機群通信，是不是也會產生這麼久的延遲呢？」
　　「會有延遲現象，但沒有這麼長。傳達指令後兩分鐘以內，我們就陸續收到了各個轟炸機發回的確認訊息。」
　　總統望向掛鐘，現在是12：09。「你確定轟炸機在投彈時會發送攻擊訊息？」
　　斯蒂爾聳聳肩。「這很難說。依我看，這架轟炸機遭受了攻擊，估計通信系統出了故障也說不定。所以，接收不到返航指令可能也是有這方面原因的。先生，恐怕，我們不能指望它會發送相關訊息。」
　　「是，當然不能指望。那麼，一線消息就很可能源自於蘇方囉？」
　　「很有可能。順便說一句，蘇聯派來的轟炸機群仍然留在原位待命。」
　　斯蒂爾謹慎地打量著總統。「我們在北極部署的遠程戰鬥機很容易就能接近它們，」他故意做出滿不在意的樣子，「調動現有兵力發起報復是一回事，但讓更多飛機升空飛過北極冰冠的上空，就是另一回事了。」
　　「我想，我們不能那樣做。」總統緩慢地說。
　　斯蒂爾感覺到，總統的語氣中似乎透露出一絲輕微的猶疑。「我只是說，這樣做可以騰出更多思考的時間，」他補充道。「同時也可以紓解現在的緊張局勢。」
　　「但也可能會讓局勢回到一個小時前的樣子，」總統嚴峻地說，「不，斯蒂爾，不能這麼做。我都已經放出話了。要是我們還想從這趟渾水中挽回些外交情面的話，就必須信守承諾。」說完，他轉過身開始和佐魯賓談話。
　　斯蒂爾心想，那就只能這樣了。毋庸置疑，那架轟炸機肯定會抵達目標。可能時間會比預想的稍微遲一些，但如果它真的遭受了攻擊的話，遲一點也很正常。12：10。四分鐘的通訊延遲，再加上炸彈爆炸後會造成不可避免的報導延遲，可能還會再多耽擱一分鐘，而轟炸機的投彈時間是在12：01到12：09之間，也就是說，事情在接下來六分鐘裡就會見分曉。
　　一位副官打斷了他的思緒。「將軍，蘇方報導說那架轟炸機已經攻破了他們最後一道防線。他們說，機身全部著火，離地面只有一百公尺距離，但仍朝著科特拉斯直線前進。」
　　「謝謝。」斯蒂爾說。他開始疑惑到底要不要把這則消息轉告總統，後來決定，還是算了。反正炸彈爆炸的消息很快就會出來。他閉眼沉思了一小會兒，心想，機上成員們此時此刻會是什麼樣的心情啊，機身都降到離地面三百英尺了。為什麼？很有可能是因為飛機遭受了重創，飛不了太高。但降低到這個高度的話，機員們自己也會在爆炸的衝擊力下喪生。儘管他們在轟炸目標的同時，也會不可避免地自我犧牲，但他們仍舊義無反顧地衝向了目的地。這一刻，斯蒂爾對自己的空軍部內心油然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驕傲，但同時，想到孩子們就這樣犧牲掉，他心裡泛起了一股沉痛的悲傷。
　　佐魯賓正在和總統交談。在剛剛過去的一個半小時內，他覺得，自己越發理解了這個謙遜真誠、風雅博學的人。這位總統強有力地把握著政府的命脈，讓人印象無比深刻。他表現出的掌控力無可非議，但卻一點也不讓人生厭或反感。他每頒布一條命令，下屬們就會馬上遵從。
　　這位蘇聯大使還注意到，剛剛總統在斷然拒絕蘇聯元帥自主選擇的要求時，展現出了一副不予妥協的決心。雖然他的措辭委婉含蓄，但那仍掩蓋不了他的強硬態度。佐魯賓暗自記下了總統的底線，以備日後參照。要是越過那條線的話，這位總統就死活也不會妥協了。再咄咄相逼，可能就會引火燒身，而且還是烈火。在過去的幾小時裡，佐魯賓了解到了很多東西。他猜想著剛剛發生的那些事是否已經對這位總統造成了衝擊。佐魯賓雖然看上去無知蠢笨，但卻是個博聞強識的人，他深諳飛彈、制導系統以及相關的許多生產難題。
　　一名副官走近斯蒂爾將軍，遞交了一份訊息表。斯蒂爾快速地掃視著，臉上漠無表情。接著他走到佐魯賓和總統的身旁，就在這一刻，牆上的掛鐘「喀噠」一聲，指向了12：11的位置。
　　「總統先生，大使閣下，」斯蒂爾鄭重地說，「我們剛剛接收到一份來自第843隊那架失聯轟炸機的消息。上面說，飛機已經發動了攻擊。訊息發送時間是12：09。」
　　「謝謝。」總統平靜地說道，神色間布滿了哀思。現在，最後一絲機會也破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