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華盛頓特區，五角大廈

　　格林威治時間：11：50
　　莫斯科時間：14：50
　　華盛頓時間：6：50
　　作戰室內，鮮有人聲。自從元帥發出威脅後，莫斯科那邊暫時還沒有傳來其他消息。總統已經兩次嘗試和元帥恢復聯繫，但房間裡的揚聲器依舊毫無動靜，這似乎意味著某種不好的徵兆。
　　斯蒂爾彙報說，目前還沒有發現蘇聯那邊有出動轟炸機群的明顯跡象。富蘭克林心裡閃過一絲懊惱，毫無疑問，昆騰的計劃是大獲成功了，但那根本不會帶來應得的榮耀，只會引發全人類的滅頂之災。但話說回來，選用上等金屬精心鍛造拋光的武器，竟然會在摧毀敵人時不可避免地把自己的國家也拖下水。唉，他想，這就是二十世紀，只能這麼活著。否則，就只能去死了。
　　情報上校走進室內彙報道：又有一架轟炸機被殲滅了。和前幾次一樣，事故仍然發生在蘇軍的飛彈試驗區內。三架被打落，但另外二十九架仍在空中飛行，而且絕大部分飛機現在離目標只有十分鐘的航程。
　　佐魯賓最先打破這陰鬱的沉寂。「我們還能活多久？」他問。
　　「大概六週吧，可能短一點，也可能久一點。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們一定會安排人送你回蘇聯的。」
　　佐魯賓搖搖頭。「不，總統先生，我不回去。我在蘇聯沒有什麼牽掛的人，這大半輩子幾乎都待在國外了。我想，我還是留在華盛頓吧。」
　　總統能理解佐魯賓此時的態度，尤其想到佐魯賓可能已經全盤接受了自己必死無疑的結局，而且還開始尋找相關的合理憑說。但他的內心並沒有因此產生共鳴。
　　「吃吃喝喝，快快樂樂，」佐魯賓輕描淡寫地說，「我記得在倫敦時，有個狡猾的英國老外交官……」突然斯蒂爾將軍電話上的指示燈亮起，他止住了話頭。
　　斯蒂爾拿起電話接聽。「快接通，」他厲聲說道，「快。」一會兒後，他又說道，「霍華德少校嗎？我是參謀總長斯蒂爾將軍。你有什麼消息可以跟我講，孩子。」對方回應後，他接著說，「稍等，孩子，我去叫他。」
　　斯蒂爾放下電話。「總統先生，」他的語氣很平靜，「索諾拉的行政專員說，他可能知道召回機群的字母組合，但只願意單獨彙報給您，我把他轉接到您的電話上來吧？」
　　此刻總統已經站起身，「不，」他急忙說，「我到你這邊來接聽。」他飛快繞過桌角。有時候，哪怕是性能最好的接線總機在轉接電話時，也很可能會突然遺漏信號。此刻，接線員只要犯一點小錯，就會有人類存活與滅絕的天壤之別。他從斯蒂爾手中接過電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少校，我是總統，」他說，「斯蒂爾將軍說，你可能知道召回第843飛行聯隊的字母組合。你現在可以告訴我。」
　　索諾拉這邊的保羅·霍華德突然不再感到緊張。「先生，我不知道那是否正確，」他清楚地說道，「但我覺得應該是對的。先生，在剛剛幾小時裡，昆騰長官跟我說了很多事情，而且大部分時候，他都在自己的記事簿上塗塗寫寫。」
　　總統平靜地打斷了他。「少校，請你一定繼續說下去，但首先，不管代碼對錯與否，你先告訴我吧。現在每分每秒都寶貴得很。」
　　「先生，我想，代碼應該是字母O、P、E的組合吧。」
　　「我重複一遍，」總統說，「字母O、P、E的組合。」他的話語緩慢而清晰。這時，他餘光瞥見富蘭克林飛快地從門口跑出。牆上的掛錶顯示，現在是11：55。他感到心裡有一股熱血在翻湧。也許這些字母就能拯救世界了呢。「繼續說吧，少校。」
　　「好的，長官。昆騰將軍跟我解釋了自己對下令發動攻擊的看法。他深信敵方很快就會對我們發動攻擊，而這就是唯一可行的阻止方法。他估計，所有成事的因素都已經具備，派出第843聯隊的話，就將擊毀蘇軍的攻擊力。如果事情照他計劃的那樣發展，他想，美國就不會再遭受任何損害。很明顯，他肯定在某些方面判斷錯誤了。」
　　「不，」總統說，「他沒有判斷錯誤。他的計劃天衣無縫，他利用手頭掌握的訊息，做出了嚴密的判斷，只是，他掌握的訊息並不全面。」
　　「那麼，基地遭受攻擊，肯定是有一定緣由的了？」
　　「很充分的理由。」
　　「噢，」霍華德說，「我想也是，不管怎樣，昆騰告訴我事態會怎樣發展後，就解釋了自己採取行動的原因。他的理由聽起來很具說服力。總而言之就是，如果我們現在不摧毀蘇聯，他們來年就一定會摧毀我們。他說，我們想獲得和平的唯一方式就是現在摧毀他們。他還給我講了一個有關貓鼬破壞眼鏡蛇蛋的故事來強化自己的觀點。」
　　「瑞奇—提奇—嗒喂。」總統喃喃道。
　　「是的，長官，就是這個故事。將軍一直在談論和平，而且至少說了兩次『地球和平』這個詞。一次是他問我，戰略空軍司令部的聯隊在升空時發出的那股聲音意味著什麼，另一次是說，他放任戰士們在機場戰死，是因為他們都是為『地球和平』而犧牲的。
　　「醫護人員轉移他的屍身後，我翻了翻他剛剛一直在塗寫的那本記事簿。我能讀懂的大部分符號都和他先前告訴我的事情有關，所以我想，這些塗鴉肯定記錄下了他潛意識裡思考的東西。本子上有我的名字，以及各個目標的名字。我記得其中一個是科特拉斯的洲際彈道飛彈基地。接著我又注意到，他在某一頁上寫了『地球和平』幾個字。我又翻回前面幾頁，徹頭徹尾地查看了他的筆記，發現這個詞反覆出現了好幾次。而且更重要的是，他還在某一頁上給每個單詞的首字母標了下劃線，還在那排單詞下面寫出了這幾個字母的六種排列組合方式。就是在那時候，我意識到這就是代碼。其中一個肯定是正確的字母組合。」
　　「稍等一下。」總統說。這時候，富蘭克林走進了房間，臉上洋溢著笑意。
　　「成功了。富蘭克林說。「OEP是正確的組合方式，我們現在正陸續收到機群發回的確認訊息。」
　　總統將目光轉向佐魯賓，終於抑制不住地說出，「真可惜，你沒辦法再在這裡長住了。」
　　國務卿哈哈大笑，在此之前，還沒有人見過他笑成那個樣子。蘇聯大使的臉上也堆滿了笑容。「估計只有下一次了。」他嬉皮笑臉地說。
　　「希望不會有一下次。」總統突然意識到自己手裡還握著電話，於是便馬上用手掌捂住了話筒，「你們有誰認識這個霍華德少校的嗎？」
　　「我知道他，」富蘭克林說，「是個能幹的孩子，頭腦聰明，飛行技能超棒。他這樣的人才在空軍部的發展空間大著呢。」
　　「他堅持要求和我談話，勇氣可嘉呀，」總統緩緩地說，「自己一個人把事情理清楚，而且又找出了正確的答案。我看，我們都得感謝他呢。」
　　「一定要給他加官升職，」佐魯賓堅決地說，「他這樣子，至少也要做個上校。」
　　斯蒂爾將軍微笑道：「閣下，這可不行，」他說，「我們這裡的提拔制度跟你們不一樣。不過我想，富蘭克林將軍審核下一任基地指揮官候選人名單時，肯定會考慮霍華德今天的表現。」
　　「肯定的。」富蘭克林說。
　　總統將手從話筒上移開。「霍華德少校？」
　　「在，長官？」
　　「有個大快人心的好消息要告訴你，你猜對了，字母組合是OEP。」
　　「OEP，」霍華德咕噥道。「我想，那是地球和平(on earth peace)的縮寫吧，先生？」
　　「『地球和平，人類幸福。』」總統平靜地說，「是的。霍華德，在結束談話之前，我想先對你表示祝賀。你展現出了軍人最高的服役水準。聯合參謀部和蘇聯大使閣下都向你表示祝賀。依我看，你在空軍部肯定大有前途。」
　　索諾拉這邊，霍華德慢慢將電話放回了基座。總統的話只有一層意思：下一次加官晉爵的名單中肯定有他。那麼也許昆騰在記事簿上潦草寫下那個軍階時，肯定就已經知道了些什麼吧。直到兩三分鐘後，他才想起，自己剛剛忘了感謝總統，甚至連予以確認也都忘了。
　　總統聽見電話另一頭響起「滴答」的聲音，於是便滿含微笑地掛掉了電話。他繞過桌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一臉莊重地接過了佐魯賓遞來的菸。以往，他都會盡量克制自己不去吸菸，但此刻他卻覺得，可以暫時拋開那些嚴苛的養生之道，稍稍放鬆一把了。
　　空軍部的副官一個接一個地走進作戰室，呈交機群發回的確認訊息。富蘭克林對照著轟炸機的編號清單，用筆勾掉已經確認回覆的飛機。
　　「目前有多少確認回覆了，富蘭克林？」總統問。
　　「十五架，長官。」
　　「你覺得所有飛機都會收到返航令嗎？」
　　「為什麼收不到呢。是的，我覺得都能收到。」
　　總統瞥了瞥掛錶，11：58。他決定再等一分鐘，然後才通知元帥他們成功召回機群的消息。
　　「確認的飛機數量達到二十架的時候，馬上向我彙報。」他向富蘭克林指示道。
　　「現在是十七架，長官。」富蘭克林從副官手中接過另一張紙，並勾掉了清單上的另外兩個編號。
　　「十九架了。」這時，另一位副官走了進來，於是編號清單上又多打了兩個勾。「這樣就有二十一架了，總統先生。」
　　「好的，佐魯賓，我現在要和元帥講話。您能向元帥確認我們已經成功召回機群的事情嗎？」
　　「我會非常樂意，」佐魯賓說。總統注意到，他的聲音已經恢復了先前那股熟悉的魅力。
　　總統看見，掛錶上的指針還差一分就指向十二點。他示意下屬開啟無線電線路。他預感到，接下來的這幾分鐘交談肯定是大快人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