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折琴記(八) - BL妖怪書齋 - 耽美同人 - 免費小說 - 冰楓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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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折琴記(八)

BL妖怪書齋 by 弄清風

2019-12-11 02:44

  
  所有的幻像消失,塵封的雙眼終於睜開。
  
  只消一眼,陸知非就知道那是虞涯回來了,那雙眼睛裡,仿佛有種震懾人心的力量。
  
  然而陸知非還沒高興一會兒,虞涯就忽然吐出一口血來,外放的氣場快速縮回,忽然間就弱了下去。只是虞涯的眼神仍然堅毅,他隨手擦掉唇邊的血,站起來。
  
  「我要去昆侖。」這是他醒來後說的第一句話。
  
  「不行,你跟我回去。」星君拒絕得斬釘截鐵。
  
  「我必須去。」虞涯卻也堅決,兩人對峙,誰也不讓。
  
  氣氛一時僵硬,陸知非看了眼商四,商四這才慢悠悠地走到兩人中間。他只是往那兒一站,僵硬的氣氛瞬間被打破,隨即他看向虞涯,「給你半分鐘,你可以嘗試說服我。」
  
  虞涯毫不畏懼地直視商四,「我想再去那裡看看,或許只有重新再走一遍當年的路,我才能做回真正的虞涯。況且,那裡有我想要給南英的東西。」
  
  商四歪著頭打量了他一眼,隨即微微一笑,「好吧,你說服我了。」
  
  「商四!」星君現在只想儘快帶虞涯回去,唯恐有變。
  
  「別著急,左右也不差這點時間,我看著他不會有事。」商四聳聳肩,目光越過窗沿看向遠方,「而且我們也確實需要回一趟昆侖山。」
  
  半日後,昆侖山。
  
  前兩天的那場大雪崩讓山頂看著像禿了一塊,但是經年的嚴寒累積,仍然寒意徹骨。陸知非其實一直覺得這景象很神異,因為昆侖山向陽的那一面,也就是道觀所在的地方是溫暖的,四周朱紅翠綠,一如他想像中仙山的模樣。但是後山洞穴這邊,終歲嚴寒,那雪像是從來沒有化過,倒是另一種仙境的模樣。
  
  虞涯的腳步略有些匆匆,直到快走進山洞時,才又忽然慢下來。
  
  回憶的氣息漸濃,那些亂石裡散落的枯樹根就像舊日傷口上脫落的痂。以往他一次又一次回到這裡,卻像看著別人的故事,逐漸感受不到其中那份刻骨銘心的痛。
  
  可現在那種痛又回來了,會痛,說明他還活著。
  
  陸知非就見虞涯忽然在洞穴邊跪下來,不顧髒亂,雙手撥開那裡的碎石,甚至用他那柄威名赫赫的卻慈劍挖開那裡的泥土,像是在找著什麼。
  
  誰都沒有去阻止他,不消片刻,虞涯的衣袍和雙手已經滿是泥土,而他也終於挖到了他想看到的東西。
  
  那是一截腐爛的根,它深深地埋在泥土裡,不知年長。而虞涯的手已經摸到了泥土下的岩石,那些纖細的一碰就爛的根系就長在岩石裡,而那些岩石冰冷又堅硬,毫無柔軟可言。
  
  虞涯挖著泥土的手頓住了,他雙手捧著那些腐爛的根系,痛苦地閉上了眼。
  
  他仿佛又看見了那一年的風雪。
  
  他為了永絕後患不惜布下七弦殺陣,可付出的代價也是巨大的。重傷,難以想像的重傷,讓虞涯幾乎透支了自己的生命,才將琴曲奏完。
  
  他本可以坦然赴死,因為布下七弦殺陣本就是他順應道心所做出的選擇,可是南英又該怎麼辦?
  
  昆侖山順應天道而生,絕不會為了虞涯違背天命。
  
  虞涯還記得迷迷糊糊之間,他看到南英跪在出陽觀前叩首,傾頹的樓觀仿佛下一刻就會壓下,壓得小小桃妖瑟瑟發抖。
  
  然而南英不肯退,那便是整個昆侖山,都不能拿他怎麼樣。
  
  師父出來了,他在歎氣。
  
  他說天命不可違,想要獲得什麼,就必須付出相應的代價。然而南英那時還聽不明白這句話,他只希望能救虞涯,別的什麼也顧及不了了。
  
  於是他們在後山的洞穴裡,一待就是很多年。
  
  虞涯還記得南英第一次到這裡時,眼眸中流露出的擔憂和畏懼。他自小長在如詩如畫的江南水鄉,哪裡見過這樣的風雪?
  
  他還記得南英跑到白玉臺上窩在他身邊抱著他,喃喃地跟他撒嬌說:「好冷呀。」
  
  可是隔天,他就在洞口紮了根。柔軟的根系破開泥土,深深地紮進冷硬的岩石裡,汲取著微薄的養分。虞涯躺在白玉臺上不能動彈,但他能感知到周圍發生的一切。
  
  樹紮根了,花開了,蓬勃的生機源源不斷地輸送進虞涯的體內,也為他擋住了外面的風雪。
  
  可是多冷啊,他能感覺到南英在發抖,他被冷硬的岩石包裹著,動不了了。唯有偶然飄落的桃花會飄到白玉臺上來,輕輕拂過虞涯的臉,好似在跟他說悄悄話。
  
  一年又一年,洞穴裡都靜悄悄的,再沒有聲響。
  
  虞涯起初還能聽到花開花落的聲音,可是漸漸地也聽不到了,黑暗襲來,他徹底失去了知覺。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終於醒了,身體奇跡般地恢復了大半。他走到洞口站在那棵桃樹下,抬頭看著枝椏上零落的桃花,卻發覺自己的心毫無波瀾。
  
  就好像這一切都跟他無關了,心變成了一顆冷硬的石頭。
  
  他聽到自己跟南英說:「你該走了。」
  
  「這裡不適合你,去更溫暖的地方吧。」
  
  「我不需要人陪我。」
  
  起初小桃妖還會笑著黏過來跟他說話,然而虞涯那會兒心裡只有劍,他看著南英,莫名有些煩躁,於是只能更多地將心思放在練劍上。
  
  這世間七情六欲只能徒增煩惱,若要追尋大道,怎能有所牽絆?
  
  於是虞涯時常離開山洞,要隔一段時間才會回去。他每次都覺得下一次回去的時候,南英一定已經走了,可每次他都還在。
  
  最後一次去的時候,他記得南英蹲在洞口的老地方,像只在雪中迷路的可憐的兔子。虞涯看到他眉上沾染的雪花和凍得發白的唇瓣,沉寂的心海終於泛起波瀾,他忍不住把他拉起來,「我送你回去。」
  
  南英看到他,微微牽動嘴角笑了笑,「你回來啦,我等你好久了。」
  
  「別這樣。」虞涯聲音冷硬。
  
  別這樣對著我笑,這不對。
  
  不該是這樣的,為什麼我在動搖?
  
  為什麼要偏離既定的軌道?不,不對……
  
  有哪裡不對……
  
  虞涯的心神忽然劇烈地震盪起來,他產生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懷疑,這種懷疑近乎要把他的心撕裂成兩半,然而這時,南英忽然輕聲問他:「你覺得劍道對你來說,是最重要的,對不對?」
  
  虞涯緊緊握著卻慈,愣怔著,無言沉默。
  
  然而沉默也是一種回答,南英又笑了笑,「這裡好冷呀,所以我要走了。」
  
  他在笑著,眼眶紅紅的,卻倔強地忍著不讓眼淚掉下來。他說:「我不要你送我走,我自己走。」
  
  於是地面開始震動,岩石開始崩裂,南英邁開早已僵硬得快要失去知覺的雙腳,深埋在岩石裡的根系根根斷裂,那是清脆的、又透著一絲絕望的聲音。
  
  「不、不要……」虞涯向他伸出手去,可是南英緊接著後退了一步,躲過了他伸出的手。
  
  而就在他這走動間,最後一朵桃花從光禿禿的枝椏上落下,洞口恢復了平靜,只剩下滿目瘡痍。
  
  斷裂的根系從泥土中翻出來,有好些已經開始腐爛。
  
  虞涯覺得自己的心臟快裂開了,有什麼東西掙扎著想要衝破束縛,而就在他這愣怔間,南英已然走上了那條羊腸小徑。
  
  然後虞涯就看到漫天的風雪將他帶往懸崖之下,他想要伸手去拉他,卻看見南英宛如枯木般迅速失去神采的眼睛。
  
  「南英!!!」
  
  虞涯一下子醒了,仿佛從一個冗長的噩夢中蘇醒,而冰冷的現實給了他當頭一棒。
  
  「哼。」忽然,星君一聲冷哼,讓他一怔。
  
  他回過頭,看到那三人站在自己身後,才驀然發現,原來一切都已經過去了。
  
  虞涯握緊了掌心裡的樹根放在胸前,朝星君點了點頭。
  
  星君卻冷著臉別過頭去,兀自走到一旁的石頭上坐下,不搭理。但他剛才那一聲冷哼,還是讓陸知非聽出了一絲暖意。
  
  他轉頭看向外面皚皚的白雪,心想:風雪不再迷人眼的時候,還是很美的吧。
  
  這時,商四捏了捏他的掌心,「你在外面看著他們兩個,我進去給那白玉棺加一層封印。」
  
  「封印?」
  
  商四眨眨眼,「我們早晚要去見柳生,這可是我們的大籌碼。」
  
  陸知非了然,隨即點點頭。
  
  在等待商四施加封印的時候,虞涯平復了心緒,又開始挖土。陸知非有點兒擔心,就走過去看,結果就見虞涯從某個標了記號的地方挖出來一個小的楠木箱子。
  
  「這是什麼?」陸知非問。
  
  虞涯一邊用袖子細心地擦去箱子上的泥土,一邊回答道:「這是我在找藥的時候,順帶搜集的一些小玩意兒。」
  
  「給南英的?」
  
  「嗯。」
  
  這時星君那邊又傳來一道冷哼,「別以為送一些小東西就可以討他歡心,我送的東西比你多多了,也更好玩。」
  
  虞涯也不生氣,就回了一聲「是」,語氣裡還帶著一絲尊重。
  
  他這樣子,讓星君反倒更不得勁,在旁邊不知道生的什麼氣。陸知非微笑著看過去,「我記得商四常去的那家君君理髮店還開著,星君回去的時候,要不要也去剪一下?那邊師傅的手藝還不錯。」
  
  星君不置可否,過了一會兒,又問:「真的不錯嗎?」
  
  「真的。」陸知非點頭。
  
  星君的臉色這才好看了些,臨了又開始不斷往外冒話,「他現在口味比較奇特,你必須跟著他一起吃。」
  
  這個他是誰,不言而喻。
  
  虞涯認真聽著,然後點頭,「我知道了。」
  
  「他怕冷,房間裡一定要時刻燃著炭火。」
  
  「我明白。」
  
  「他晚上時常睡不好,你不能晚歸。」
  
  「好。」
  
  「他……眼睛不好,如果他不願意,一定不要摘下他的緞帶。」
  
  聽到這裡,虞涯的指尖微顫著,良久,才點了點頭。
  
  他忍不住去想,如果那天他拉住了南英,會怎麼樣?
  
  他想著想著,就不由自主地出了神。星君見他發呆,還挺擔心的,覺得是不是這幾日融合的後遺症,腦子壞掉了?
  
  那可怎麼辦?
  
  而這時,天邊忽然傳來一道清脆的鳥鳴,星君看過去,就見青鳥朝著這邊振翅飛來。
  
  「哎喲,你們在這兒啊,叫我好找。」青鳥在陸知非身邊降落,化成人形拍了拍身上的露水,「我都繞著昆侖山飛一圈了。」
  
  「誰叫你送信來了?」陸知非疑惑。
  
  「是南英啊。」東風笑著,從隨身的包裹裡拿出一個古舊的信封。
  
  聽到南英的名字,虞涯頓時回神望過來。
  
  陸知非展信掃了一眼,便微笑著遞過去,「看看吧。」
  
  虞涯定了定神,鄭重地接過信,展開信紙,就見那熟悉的娟秀字跡躍然紙上。
  
  諸位:
  
  外面雖好,也須記得歸家。生日請柬已送出,再不回來,我可生氣了。再者,四爺你拐走知非甚久,快快還來,否則你家太白太黑日日水淹我的小院,該如何是好。
  
  南英
  
  虞涯伸手輕輕撫著信上的落款,嘴角終於露出了一點笑意。
  
  這個世界上沒有如果,如果有,那一定是神的悖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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