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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度二 by 菲利普·迪昂

2019-12-6 18:10

  這是一座位於郊區的新建的小樓,附近人煙稀少,非常荒涼。我看見有幾個人從二樓辦公室的窗前晃過,恰好就在車庫的上面。雖然夏天剛剛開始,但是在外面陰涼的地方,氣溫也已經達到三十度了。大約兩點鐘的時候,我穿過馬路,走到車庫門前,我站住了,假裝蹲下來繫鞋帶。
  我剛到那裡還沒過一分鐘呢,就看見一個穿著雞腿褲的傢伙,出現在我的面前。我慢慢地把頭抬起來,即使作為一個男人,我也看不慣這樣的傢伙,這個笨蛋臉色紅潤,肚子上鬆鬆垮垮的,色瞇瞇的眼睛裡流露出幾分嘲弄的表情,這樣的人到處都能碰到。
  「看樣子,你那糟糕的鞋帶兒出問題啦……?」他嘴裡咕噥著。
  我立刻站起來,從身上掏出一把刀子,然後悄悄地伸到他的鼻子底下。
  「不要臉的東西,趕快滾開!」我吼道。
  這個自以為是的傢伙,嚇得臉色蒼白,他跳起來往後退了一步,眼睛瞪得老大。他的嘴唇像兩片腐爛的花瓣一樣。我裝出一副要向他撲過去的樣子,他倉皇地逃走了。跑到街道轉角的地方,他停下來罵我了一句,接著就不見了。
  我又俯下身去擺弄鞋帶。時間已經超過兩點了,但是我覺得他們不會馬上出來。我所能做的,就是繼續忍住身體的不適,默默地祈禱著,千萬不要碰上別的花痴了。儘管如此,我仍然非常鎮定,這一切虛幻得令人難以置信。當我看到捲簾門升起來的時候,趕緊貼著牆跟兒站好。我聽見一輛小型貨車從車庫裡發動起來了。我把提包摟在胸前,然後屏住了呼吸。陽光變得讓人顫慄起來,四周連一個人影都見不到,我咬住了嘴唇。我覺得嘴裡有一種很不舒服的味道,確切地說,像是一種化學藥品的氣味。
  貨車緩緩地開出來了。唯一令我感到不安的,就是車上的人可以從後視鏡裡看到我,即便想到這些,我還是大膽地期望,當貨車從裡面開出來,行駛到大街上的過程中,最好司機的眼睛能一直盯著前方。總之,我必須把全部賭注都壓在這上面,當送貨的卡車開出來的時候,我迅速地鑽進車庫。當大門重新關閉的時候,我退到裡面的隱蔽處。我嚥了口口水,就像吞下花生醬一樣。
  我紋絲不動地待在那裡,過了五分鐘,但是什麼事都沒發生。我終於鬆了一口氣。我揪住已經垂下的假乳房,讓它們恢復到正確的位置。如果算上我襯衫裡明顯凸出來的小乳頭,我的胸圍大概超過了一百一十公分。我覺得身上熱呼呼的。為了走在街上不太惹人矚目,我在外面套了一件夾克,不過沒辦法把拉鍊全拉上。為了遮住手上的汗毛,我戴上了一副白色的手套,下半身的汗毛都被褲子遮起來了。我選擇了一種金黃色的短髮,對我來說這種款式有點太時髦了,要嘛就只有四十公分長的鬈髮,下個星期之前,沒有別的貨了。我把墨鏡摘下來,從提包裡取出一個小鏡子,看看我臉上的妝是不是需要修補一下。
  沒問題,所有的地方都完美無缺,我做了必要的準備。我接連刮了三遍臉,然後抹上了一些面霜,還有一層厚厚的粉底霜,最後在嘴上塗了點很豔的口紅。總之,我覺得看上去效果還不錯,熾熱的身體和冷冰冰的臉蛋,恰好是那種會令我感到躁動不安的姑娘。我把眼鏡又推到鼻子上,我可不能忘了眼睛沒有化妝。我又等了一會兒,感覺完全放心了,才開始行動。
  車庫的邊上有一扇敞開的門,裡面是一個敞亮的休息室,這扇門面對著一條荒謬之極的走廊。我的左邊是一個出口,旁邊堆放著一些令人難以想像的木頭,以及一些插銷之類的東西。在我的右邊,還有一個更加愚蠢的樓梯,可以通到樓上的辦公室。這裡的一切竟然如此簡單,讓我感到非常驚訝,我發現這簡直就像是天祐神助一樣。我從提包裡摸出一把手槍,這是一支完美的仿真手槍,它甚至能讓我感到恐懼。我像一隻飢餓的豹子似的,慢慢地爬上了樓梯。
  到了樓上,我一眼就認出了我要找的人。他背對著我,坐在一張辦公桌後面,這是一個大約二十五歲的小夥子,他的脖子上長著很多疙瘩,看上去,他剛剛步入社會沒多久。他正在貪婪地翻閱一本關於明星八卦的雜誌。我把槍管插進他的耳朵裡,他的頭被我壓在辦公桌上。他驚恐地看著我,大叫起來。我把槍管壓得更低一些,同時伸出一根指頭,輕輕地擋在嘴前。他立刻就明白了,至少他沒有看上去那麼傻。我壓著他熱呼呼的耳朵,把他的雙手扭到背後去,然後從提包裡取出一卷膠帶,是那種特別牢固的,大概有五公分寬。當你被這樣的東西綁起來的時候,那種感覺幾乎能讓你徹底瘋狂。我用牙齒從膠帶上咬下一片,然後用一隻手把他的手腕纏住。雖然這花了點工夫,不過我們還有一下午時間呢。之後我把他的手槍取下來,接著又將這傢伙綁在椅子上。
  「聽我說,我什麼都不會做!」他保證說,「我可不想受到傷害,你不必擔心……」
  我俯下身去把他的腿捆起來。我發現,他正在覬覦著我的胸部。我直起身來,好像他已經碰到了我一樣,我儘量克制著自己,沒有立刻給他一記耳光。然而糟糕的是,我最終還是打了他一巴掌。他叫喚了一聲,我又豎起一根手指,貼在自己嘴上。
  現在,我必須耐心等待。先考慮一下,然後只能等著。我瞥了一眼大門上的控制系統,所有的環節都弄清楚了。我悠閒地坐在辦公室的角落裡,點了一支菸。這個乳臭未乾的小傢伙,用溫柔的目光注視著我。
  「哎呀,真了不起!你不知道,我是多麼地佩服你,」他結結巴巴地說,「做這種事,需要有多大的勇氣呀……」
  他說錯了。其實這跟勇氣沒有任何關係。我看著貝蒂一天天消沉下去,與之相比,去搶銀行,甚至把半個地球炸掉,對我來說,都不過是小事一樁。確切地說,這還算不上一個銀行,這是一家專門負責監控和運輸資金的公司,他們每天都從一些百貨公司和高速公路收費站,收回部分現金。我曾經跟蹤了他們一整天,我意識到如果在半路上下手,那絕對是一個很愚蠢的舉動。這些傢伙非常警覺,也許你只打了個噴嚏,他們的子彈就能把你打成蜂窩。這就是我最終選擇來這裡等候他們的原因,而且在他們的老窩裡,還可以享受到一種比較輕鬆的氣氛。
  「如果你想來一些咖啡的話,下面的抽屜裡有一個電熱杯。」我的崇拜者提議道。
  他用貪婪的目光盯著我。我做出一副不屑一顧的樣子,去給自己沖了一杯咖啡。
  「你叫什麼名字?」他問,「我只想知道該如何稱呼你,我發誓絕不會告訴任何人……」
  他讓我感到厭煩,不過他的表現一直都很規矩。以後,他可以誇我是一個如何有魅力的女人,我希望他這麼做,這可以幫我把留在這裡的痕跡毀掉。我用了對付他的最好辦法,摸弄一下自己的胸部,然後等著看他的臉色驟變。
  「上帝啊,我們能打開窗戶透透氣嗎?」他問。
  我不時地從椅子上站起來,向窗外張望一下。街上非常平靜,我沒想到事情竟然進行得如此順利,我甚至能聽見小鳥在樹上歌唱。電話鈴一次都沒有響過,也沒有人從樓下大門外按門鈴。這簡直就像是一個玩笑。我打了一兩個呵欠,天氣很悶熱。那小子看見我用舌頭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從那一刻起,他就變得神魂顛倒了。
  「把我鬆開吧,」他說,「我會對你有所幫助的,我可以把這些卑鄙的傢伙穩住。無論如何,我都不想再幹下去了,我跟你一起逃走,我們可以去任何地方搶劫……為什麼你不肯跟我說句話呢?你怎麼就不能相信我呢……」
  為了讓他把嘴閉上,我把手伸進他的頭髮裡。他的頭髮上抹了很多髮蠟,幸好我還戴著手套。他輕輕地呻吟了一聲,衝著我伸出了脖子。
  「噢,請你注意,」他帶著哭腔說,「千萬要提防三個人中間最胖的那個傢伙,一定要當心,他會毫不猶豫地向你開槍;這種事已經發生過很多次了,他曾經打傷路上的行人,對啦,這個壞蛋的名字叫亨利。小姐,最好讓我來收拾他,我絕不會讓他動你一根兒汗毛……」
  雖然我感到有些不安,但是頭腦依然很清醒。一段時間以來,我已經不會為什麼事所觸動了。除了貝蒂之外,其他的任何東西我都不會在意。我很高興能去做一些具體的事情,這樣可以讓我的精神放鬆一下。更何況就算是真的出點亂子,他們也不會為一樁普通的搶劫案而興師動眾。最後,為了讓自己的心情放鬆一些,我在他的身後坐下來,手裡把玩著他的手槍。這玩意兒,確實是一個真傢伙,一摸就知道是真的。我擺弄起來,想像著它正朝我的嘴裡射出一粒子彈,想到這裡,我忍不住笑了,我無法這麼做。就像我無法說出活著有什麼意義,我觸摸到才有感覺吧。小夥子把腦袋扭來扭去,他想盡可能看到我。
  「為什麼你要待在我身後呢?」他哭著說,「我到底幹什麼啦?能不能讓我看見你……」
  洗手間在樓梯底下。我下去撒了泡尿,順便把假髮摘下來,用它扇了扇風。我沒有制訂十分周密的計劃,也沒有帶來一顆定時炸彈,或是催淚彈之類的東西。就像人們常說的那樣,我不過是跟著感覺走,見機行事罷了。其實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像這樣需要我操心的地方太多了,我沒有精力去籌劃細節。我明白,當我們準備去搶一家銀行的時候,那麼錢就是一切問題的根源。但是,我是不是正處於這種情況下呢?對我來說,一座金山是否能讓生活發生一些變化呢?就目前而言,我什麼都要嘗試一下。即使到頭來一無所獲,我也無怨無悔。似乎跟她在一起生活,就是去做我所能做的一切。
  當我返回辦公室的時候,小夥子激動得快要掉眼淚了。
  「噢,天啊!」他說,「我擔心你不會回來了,我真的傷心死了……」
  我在戴著手套的指尖吻了一下,然後朝著他吹了口氣。他閉著眼睛,發出一聲嘆息。我瞥了一眼牆上的掛鐘。現在,其他的人隨時都有可能回來。我抓住了「羅密歐」的椅子背兒,然後向後一歪,讓它的兩條腿蹺起來,接著我把它拖到房間的角落裡,這樣開門的時候,就可以把他藏起來了。半路上他想去吻一下我的手,但是我迅速地躲開了。我又給自己沖了一杯咖啡,我儘量站在離窗戶比較遠的地方,密切注視著大街上的動靜。
  從他們開著車出發之後,到現在似乎已經過去四十年了,從那以後,一切進行得還算順利。這條老街上再也沒發生過令人驚心動魄的事情。我覺得像今天這樣的社會,與其被它關在封閉的牢籠中,還不如嘗試從裡面衝出來。當一個人活到三十五歲的時候,就不想經歷太多的生活坎坷了,這就要求你擁有一筆財富。與這個世界發生一些衝撞,造成一些最新的、令人瘋狂的紀錄,去那些遙遠的地方,意味著要你付出沉重的代價。如果這會給我們帶來片刻的安寧,我很願意和她一道遠走高飛。從某種程度上說,我正在打點行裝。
  這個精神恍惚的小子突然開口說話了,把我嚇了一跳。
  「我有個主意……」他說,「你為什麼不把我當做人質呢?我可以給你充當盾牌……」
  這讓我猛然想起來,我差一點忘記了一些東西。我走到他的身邊,用膠帶把他的嘴封住,繞著他的腦袋纏了三圈兒。趁我沒有防備,他把脖子往前一伸,額頭剛好貼在我的胸脯上。我本能地向後一跳,避開了他。
  「噢,聖母瑪利亞啊!」他的眼睛似乎在說。
  五分鐘之後,另外三個人回來了。當那輛小貨車行駛在街上的時候,我的目光緊緊地跟隨著它。現在,它出現在車庫的門口了,我啟動了開門的按鈕。接著我默默地數了十下,又把關門的控制鈕按下去了。我明白,第二次冒險的旅程開始了,但是我一點兒都不擔心。
  我埋伏在門後頭,這次我手裡拿的不是仿真手槍,而是一把真傢伙。我聽到車門「砰」的一聲關上了,接著就聽見幾個人在樓下議論著什麼。我可以清楚地聽到他們的聲音。
  「聽我說,老朋友,」其中一個說,「當你晚上想去操你的女人時,她卻找藉口說,她覺得有些頭痛,那麼你就對她說,別擔心,你不會碰她的頭的。」
  「媽的,你可真會說笑話,你覺得問題就這麼簡單嗎?你知道瑪利亞……」
  「算了吧……她跟其他的女人沒什麼區別。她們遲早有一天會說自己頭痛……你注意過沒有,當你月底把薪水拿回家的時候,她們從來不會向你要阿斯匹林……」
  我聽見他們像一窩蜂似的衝到了樓梯上。
  「好啦,亨利,你說得太誇張了吧……」
  「媽的,隨你怎麼說吧。如果你想一輩子讓你的老二無所事事,那麼她們正巴不得呢……」
  他們一個個全都進屋了,每個人手裡都提著小布袋。我立刻認出了那個名叫亨利的胖子,他腳上穿著一雙涼鞋。至於另外兩個傢伙,顯然到了退休年齡,不知為何沒有退休。沒等他們發出驚訝的喊聲,我就飛起一腳把門踹死了。他們全都轉過頭來瞧著我。剎那間,我和亨利的目光撞到一起。在他還沒能反應過來的時候,我瞄準了他的腳,一槍打在他的大腳趾上。他大叫一聲摔倒在地上。另外兩個傢伙把布袋往地上一扔,全都舉起了手。我已經完全控制了局面。
  當亨利還在地上打滾的時候,我扔給他們一些繩子和膠帶,讓他們把自己的同夥綁起來。他們立刻就動手了。雖然他竭力地掙扎著,但是他們一再告誡他,不要做蠢事,僅用了三秒鐘就把他捆起來了。然後,為了節省時間,我又朝他們使了個眼色,讓他們把自己的腳綁起來。這兩個傢伙就像商店裡倒楣的夥計一樣,你只需瞪他們一眼,就可以讓他們對你言聽計從了。我望著其中一個長得最猥瑣的傢伙,然後用我的白色手套向他發出指令,讓他趕緊對自己的同伴下手,把那個老傢伙的手綁起來。當他做完的時候,我指了指他自己。他悲哀地笑了。
  「小姐,我不可能把自己綁起來呀……」
  我把槍口頂在他的鼻子上。
  「別,別,」他說,「等等,我馬上就試一下!」
  他使出渾身解數竭力掙扎著,把他的腦門兒,牙齒和膝蓋全都用上了,最後終於成功了。現在他們三個全都綁好了,我把他們的手槍都解下來。我又直起腰來,看了看綁在椅子上的我的那位崇拜者。他的眼神裡流露出一絲喜悅。
  亨利不停地哀嗥著,咆哮著,當一灘口水從他嘴裡流到地板上的時候,他開始咒罵起來。由於我想要安靜一會兒,於是抓起一卷膠帶,走到他的身旁,蹲了下來。他的腳上仍然在流血,涼鞋已經壞掉了。我心想,幸虧膠帶買得多一些,至少還剩下十多公尺長呢。對於一個像我這樣的、不知道如何打繩結兒的人來說,這無疑是最理想的東西了。當他抬起頭來看到我時,立刻氣得滿臉通紅。
  「你這不要臉的婊子!」他說,「如果有一天我能抓住你,一定會讓你吮吸我的老二!」
  我把槍口塞進他的嘴裡,把他前排的牙齒撬掉。也許我是一個膽小怕事的小娼婦,不過我這樣做,是為了所有那些感到頭痛的女人,為了瑪利亞和其他的女人們,為了那些有著同樣悲慘命運的姐妹們,所有那些被壓迫的女人們,她們在地鐵裡遭受別人的辱罵,在她們自己的生活中都有一個像亨利這樣的惡棍。如果我手上有丹碧絲衛生棉的話,那麼我發誓,一定要讓他把一盒全都吃下去。當我看到這些傢伙的時候,有時候真想去祝福全世界的女人們,我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亨利咳出了一點兒血。在憤怒的刺激下,他眼睛裡的血絲似乎在跳躍。我覺得,應該把槍從他的嘴裡拔出來了。這讓他有機會說出最後一句話。
  「你已經在死刑判決書上簽下了你的名字!」他吼道。
  為了能安靜地待一會兒,我毫不吝惜地用了很多膠帶,甚至還在他的眼睛上纏了兩圈兒。現在他看上去就像是《隱形人》中的主角,只不過多些褶皺,更加光亮。另外兩個傢伙比他安穩多了,我只是象徵性地用一塊膠布貼在他們骯髒的嘴上。我重新站起來,覺得最難熬的時候終於過去了。想到這裡,我忍不住露出一絲微笑,不過我不想自尋煩惱,好像我根本不知道,最艱難的時刻永遠都在前面。
  儘管我在面對如此嚴峻的考驗時,心裡依然保持鎮定,但是我不想繼續逗留了。我撿起地上的布袋,拆掉上面的鉛封,把裡面的錢都倒在桌子上。六個布袋裡裝滿了鈔票,最底下還有一堆被捲成筒的硬幣。我把鈔票塞進自己的提包裡,然後把零錢都留下了,因為我覺得它們實在太重了。當我準備離開的時候,為了引起我的注意,那個小夥子發出嘶啞的喊聲。他的下巴動了一下,向我示意牆上還有一個保險櫃。這小子簡直太可愛了,他是個很有心計的人,但是我已經得到一大堆鈔票了,我不想成為一個靠吃利息過活的人。我向他做了手勢,表示這已經夠了。我發現他看上去幾乎要哭了。由於其他的人都看不見我,所以我從桌子上拿起一支原子筆,接著走到他的身後。我把他的一隻手攤開,然後在上面寫下了「若斯菲娜」幾個字。他小心翼翼地把手指合上,彷彿手裡捧著一隻折斷了腿的蝴蝶似的。在從窗戶裡跳出去之前,我又回過頭來看了他一眼,一顆碩大的淚珠正從他的臉上滾下來。
  這是一座被遺棄的花園,到處長滿了雜草。我從一片長得很高的荒草中跑出來,接著又興高采烈地跨過了四周的木柵欄。我的嗓子裡幹極了,也許是因為整個下午,一句話都沒說的緣故吧。我把手緊緊地摀在兩個乳房上,朝著右邊拐過去。雖然沿途經過兩三個花園,但是卻連一個人影兒都沒看見,後來我穿過一大片靠近鐵軌的空地。我一刻不停地爬上一個斜坡,再跨過一條鐵路,從另一側跑下去了。我的肺裡火燒火燎的,不過幸運的是,超市的停車場已經近在眼前了。我之所以不辭勞苦地跑到這裡來,目的就是為了不讓人發現我那輛淡黃色的小汽車。
  當我鑽進車裡的時候。沒有人注意到我。在一座超市的停車場上,無論你幹什麼,都不會引起別人的注意,這種地方可以讓人變得瘋狂起來。我渾身上下都被汗水濕透了。我把提包放在身邊,然後坐下歇了一會兒,我觀察了一下周圍的動靜。不遠處,有一個胖女人正試圖把一塊熨衣板放進一輛飛雅特500型小汽車裡。我們相互對視了幾秒鐘。我待在那裡等了一會兒,然後她敞著一扇車門,把車開走了。現在,我可以放鬆一下了。我打開汽車的工具箱,從裡面拿出一些紙巾,往臉上擦了些卸妝用的乳液,漸漸地恢復了我的本來面目。其中有百分之二十是免費促銷的產品,其餘的就不免費了。
  我把展開的紙巾放在自己腿上,眼睛時刻注視著周圍的一切,我把乳液全都灑在紙巾上。由於周圍沒有人路過,我屏住了呼吸,低下頭忙起來。那天下午,我第一次感到有些煩躁不安,我揮動著手臂,把弄髒的紙巾從車窗裡扔出去。塑膠瓶被擠壓得發出淫蕩的聲音,不時地噴射出一些白色的乳液,我拚命地擦拭著,好像要蛻掉一層皮一樣。之後,我把眼鏡扯下來,接著又把假髮、白色的手套和假乳房全都摘下來,把這些東西統統塞進包裡。當我把車上的後視鏡扭過來對著自己的時候,已經有點喘不過氣來了,不過額頭上還殘留著一點兒汙跡,我迅速地擦掉了。現在,若斯菲娜殘留的痕跡,完全消失在一塊小小的紙巾裡了。在我開車離開之前,我把它揉成一個紙團兒,用手指輕輕地彈到了車輪下。
  我慢慢地開著車返回家中。正好來得及把鍋底下的爐火熄滅。我看著那些黑色的開關轉動了一下,最後發出「啪嗒」的響聲。我打開廚房的窗戶,然後上了樓。貝蒂嘴裡叼著一支菸,坐在床墊上,玩一種搭木棍的遊戲。一道金色的陽光從屋頂上流瀉下來,在它的輝映下,滿屋的塵埃開始翩翩起舞。我悄悄地走過去,把提包往床上一扔。她突然蹦起來了。
  「噢,該死的,你讓我挪動了。」她抱怨說。
  我情不自禁地在她身邊坐下來。
  「上帝啊,我的美人,今天可把我累壞了。」我說。
  我把手伸進了她的頭髮裡,她笑了。
  「好啦,生意進行得還算順利嗎?」她問,「你不覺得餓嗎?我下去把水餃給你熱一下。」
  「我很好。你別為我操心了……」
  我喝了一瓶放了很久的、有點變質的啤酒。然後打開了提包。
  「看看我在公路上撿到了什麼……」我說。
  她用手肘兒支撐著站起來。
  「該死的,怎麼會有這麼多錢呢?這可是一大筆錢啊!」
  「是的,確實不少……」
  「不過,能用它做些什麼呢?」
  「好啦,你自己來決定吧。」
  當她的手觸摸到我的假乳房時,驚訝得尖叫了一聲。她一件件地把我用來偽裝的東西全都從包裡拖出來了。這些東西似乎比我弄來的鈔票更有吸引力,她的眼神,看上去就跟過聖誕節一樣。
  「噢,天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不想再往下說了,於是聳了聳肩膀。
  「我也說不清楚。」我說。
  她捏起一根吊帶,輕輕地把胸罩提起來。在籠罩著我們的無限溫柔的光線中,假乳房輕輕地旋轉著。這種把戲就像是在施行催眠術一樣。
  「聖母瑪利亞啊,你一定是把它戴上了,這太讓人難以置信了!」
  對我來說,根本不需要再裝模作樣了,不知不覺地,這件事已經讓我筋疲力盡了。
  「別開玩笑了。」我說。
  「該死的,你快點……」她嘴裡咕噥著。
  我脫下T恤,然後把這些又套在身上。貝蒂在床上爬來爬去為我喝采。我眨著眼睛,故意擺出幾個姿勢。由於她等著,我把假髮和白色的手套都戴上了,其實我根本不願意這樣做。不過,能看到她開心,也很不容易了。
  「嗨,你知道還缺點什麼嗎?」她問。
  「是的,我訂購了一個脫毛的陰部。」
  「你還需要化化妝。」
  「噢,別鬧了……」我抱怨道。
  她一下子從床上跳起來,徹底興奮了。
  「別走開,我去把化妝盒拿過來!」
  「好吧……」我嘆了口氣,「寶貝,你別高興得從樓梯上摔下來……」
  凌晨一點鐘左右,她在我的懷裡打瞌睡的時候,我悄悄地在她耳邊說了最後一句話。
  「總之,我現在想了一下,也許……如果將來有人問起你,今天我做了些什麼,你必須記住,我們全天都在一起……」
  「好吧……我甚至還可以說,我和一個金髮女人鬼混呢。」
  「不,你沒有必要講這些。千萬別這麼說……」
  我一直等到她完全睡著了,才站起身來。我去洗了個澡兒,把身上的化妝品全都沖乾淨。我去廚房吃了點東西。我在心裡對自己說,不管將來會怎樣,今天都沒有白忙。
  我畢竟想法弄到了一提包的東西,可以讓她的臉上露出幸福的微笑。我得到這一切並不是為了錢,怎麼說呢,她並不看重錢。我是不是沒有得到我想要的東西呢?當然不是,我的努力獲得了上百倍的回報,我激動得差點流出喜悅的淚水,當然不會淚如雨下,只不過是幾隻很不起眼的小蜻蜓罷了,我可以把它們全都隱藏在腳底下。
  我必須提醒自己,就在兩天之前,我發現她神情沮喪地蹲在臥室的角落兒裡,身體僵硬得像一根木頭一樣,而且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她總是聽到那些刺耳的響聲,而且家裡的一切都亂了,到處是水,東西被燒得面目全非,它所帶來的一切,誰都能夠想像得出,根本無需我來描述。
  我找到一片白色的火腿,把它像一張薄餅一樣捲起來,然後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這東西一點兒味道都沒有。我現在還活著,這簡直太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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